……
……
巨石城，地牢。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在阴暗的走廊中回荡。
声音缓慢而有节奏。
地牢的空气潮湿而冰冷，墙壁上爬满了青笞。
火把的光芒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地牢深处，大公主坐在冰冷的石床上。
身上的铠甲早已经卸掉，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污渍的亚麻长裙。
长发有些凌乱，但她的背脊依然挺直，眼神锐利。
听到脚步声之后，大公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铁栏杆前。
“你们不用劝说我了，我绝不会向罗德臣服。”
大公主的声音坚定，脸上满是倔犟，“碎岩皇室从来不畏惧死亡……”
话音突然停住。
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后面跟着一只高大的白狼。
“好久不见，阿特丽。”
低沉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奥拉叔叔，您不是……”
大公主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身影，声音因震惊而颤斗。
震惊过后，话锋突然一转，
“太好了，您还活着！”
大公主的眼中闪过光芒——在绝望中看到希望的光芒。
但这光芒只维持了片刻。
大公主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凝固了。
喜悦逐渐从她的脸上褪去。
“您……”
大公主咽了口唾沫，“您向罗德臣服了？”
“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在罗德的领地里生活了。”
奥拉没有否认，平静的说道：“我帮他做了不少事情，可以算是已经臣服于他。”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公主心中最后的希望。
“为什么？”
大公主的声音变得尖锐，脸色苍白。
她紧紧握住铁栏杆，手指节已然泛白，“您为什么要跟他站在一起？”
大公主的声音中带着愤怒，“您难道不应该帮助碎岩家族吗？”
“您怎么能背叛我们？怎么能背叛我的父亲？”
奥拉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些失控的大公主，开口道：“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喜欢指挥别人。”
“当初我就是不想参与那些混乱的事情，才离开裂岩城的。”
奥拉悠悠的问道：“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别人自己选择？”
“因为您是碎岩家族的重要成员，为您自己的家族效力是天生的责任！”
大公主激动地说道：“这是血脉赋予您的使命！这是荣耀！是义务！”
“这不是我的家族，阿特丽。”
奥拉面无表情地摇头，“以前这是你父亲阿格纳的家族，现在是你阿特丽的家族。”
“从我的父亲和母亲离世之后，碎岩家族跟我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
“那，那你不为这个帝国想想，为这个帝国的平民想想？”
大公主皱着眉头质问道：“您不是最心疼那些平民的吗？”
“您不是说过，贵族的责任就是保护平民吗？”
“难道您就这样将我们的平民交给罗德？”
“在罗德面前，你真的没有资格提平民。”
奥拉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罗德统治之后，黑松岭再没有饿死和冻死过人。”
“除了那些触犯法律的罪人，即使是奴隶也不会因寒冷和饥饿而死。”
“这怎么可能？”
大公主眼神中带着狐疑，“哪有不死人的地方？而且北境荒原那种地方寒冷贫瘠，您一定是被骗了……”
奥拉伸手打断大公主，缓缓说道：
“因为罗德想的从来不是收多少税，罗德想的是怎么能够喂饱所有人。”
“罗德想的从来不是让自己的仓库里有多少金子，罗德想的是金子换成什么才能让领地发展。”
“罗德从来不吝啬将粮食用在平民身上，目光永远放在领地的发展上。”
“他并不仁慈，但他没有姑负任何老老实实做事的人。”
奥拉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真的是为了这个帝国，那你现在就应该臣服于罗德，亲手为他戴上皇冠。”
“那，那……”
大公主吞吞吐吐，想了半天才再次倔强地开口道：“这个帝国应该是碎岩家族的，罗德没有资格！”
“阿特丽，你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你更加地愚蠢。”
奥拉看着阿特丽，“这个帝国不属于谁，碎岩大帝也是从其他统治者的手上夺走。”
“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应该，如果你真的想说所谓资格的话……”
“那么谁的实力更强大，谁就应该是统治者。”
奥拉的话让阿特丽彻底陷入了沉默。
空旷的地牢一片死寂，只能听到阿特丽的喘息声。
奥拉知道，根深蒂固的家族观念让阿特丽异常的倔强。
即使知道奥拉说的是对的，那么阿特丽也不会轻易的屈服。
奥拉没有执念。
他只想努力一下，给所有人一个机会。
“阿特丽你可以自愿为你的家族荣耀牺牲。”
奥拉郑重地说道：“但你不能要求其他人为此而牺牲，你不能不给别人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强硬地剥夺别人选择的机会，那么你所谓的家族荣耀，也不过是虚无。”
说完，奥拉俯身拍了拍白狼，缓缓转身，
“我会为你收尸，算是为碎岩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
奥拉没有停留，走向走廊。
“等等。”
阿特丽扶着监牢的栅栏，脸上还有些尤豫。
她咬了咬牙，“我会给他们写信，希望您能把我葬在家族的墓地。”
……
……
通往巨石城的大路上，一个个车队排队而行。
巨石城一战很快在帝国传开。
吟游诗人们将其称为，龙临之战。
吟游诗人传播的只是在巨石城里发生的事情，而很多贵族还知道了关于银色荆棘军团的事情。
敏感的贵族们意识到局势的改变，当收到鲜花公爵的信件之后，毫不尤豫向巨石城赶来。
郁金香家族也不例外。
郁金香伯爵在收到消息后，立刻带着长子文森特启程。
“父亲。”
文森特骑着战马与马车并行，汇报道：“我们距离巨石城还有九十里，太阳快要落山了，今天就在这里扎营休息吧。”
文森特指着前方说道：“探子说前方有一块背风的山坡，适合扎营。”
马车里的郁金香伯爵望了眼天，微微点头，“好。”
文森特对身边的侍卫挥挥手。
侍卫会意后催动胯下的马匹向前，大声传达命令，
“前方山坡扎营！”
车队缓缓改变方向，驶入山坡下。
仆从们手脚麻利地开始生火，并在周围撒上驱离蛇虫的粉末。
侍卫们则开始扎帐篷，供给郁金香伯爵休息。
至于其他人，在草地上铺着兽皮或草帘就已经足够了。
正当郁金香家族的仆人忙碌的时候，另一支车队在不远处停下。
一名矮个子，微胖，戴着遮阳帽，浑身充满贵族气息的老妇人带着两名仆人匆匆而来。
文森特看到马车上的徽记，低声对郁金香伯爵提醒道：“父亲，是蔷薇家族的那位女伯爵。”
郁金香伯爵轻“恩”了声回应，站起身迎接老妇人，
“蔷薇伯爵。”
郁金香伯爵微微颔首。
蔷薇女伯爵同样点头回应，“好久不见郁金香伯爵，您还是这么英俊。”
“您的美貌依旧令人赞叹。”郁金香伯爵面不改色的夸赞道。
顺手邀请蔷薇女伯爵到一边的空地上。
侍卫很贴心地搬来了木凳，铺上了皮垫。
郁金香伯爵请蔷薇女伯爵坐下，随后自己也坐下。
“感谢您的夸赞，郁金香伯爵。”
蔷薇女伯爵笑着说道，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但无论是谁，都比不过您的第四子，罗德公爵。”
“您收到消息了吗？罗德公爵居然变成了传说中的龙……真是令人赞叹。”
蔷薇女伯爵脸上满是惊叹，低声问道：“难道您的家族拥有巨龙血脉？”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是郁金香家族的幸运。”
郁金香伯爵笑着摇了摇头，“但并没有，家族里没有关于这种事情的记载。”
“或许是之前从来没有显露过。”
蔷薇女伯爵说完，随即又低声问道：“那罗德公爵的母亲呢？”
郁金香伯爵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变得有些深远。
回忆某些久远的往事。
他知道蔷薇女伯爵所问的“罗德的母亲”，指的是罗德的生母。
但郁金香伯爵对罗德生母的了解并不多。
那些记忆已经模糊，象是被岁月的尘埃屏蔽。
郁金香伯爵只记得那是在秋猎的时候，在森林深处迷了路，然后发现了一座被被树木和藤蔓屏蔽的院子。
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很多郁金香伯爵都不认识。
一名少女就站在那些花丛中，穿着简朴的亚麻裙提着水桶给鲜花浇水。
少女身上充满了自然气息，郁金香伯爵一下子就被少女所吸引。
之后郁金香伯爵便进入了院子，与其相识。
而少女热情的接待了郁金香伯爵，为其制作了各种鲜花美食。
为了感谢她，郁金香伯爵将她带回郁金香堡，雇佣她照顾花园里的花卉。
在后来日夜相处下，两人有了感情，发生了关系，有了罗德。
少女在生下罗德之后身体异常虚弱，不到两年半就离开了人世。
等到少女离世之后当初的感情也渐渐淡忘，至于少女的身世是什么样的，郁金香伯爵也不记得了。
“蔷薇伯爵，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郁金香伯爵面带笑容，语气轻柔地说道：“您似乎突然对郁金香家族很感兴趣。”
“是我的小女儿，她很仰慕郁金香家族。”
蔷薇伯爵笑容盛开，无奈地摇头，“她这些天睡梦中的呓语，都是希望成为罗德公爵的妻子。”
蔷薇伯爵的话说出口，郁金香伯爵就反应过来。
这是想要联姻。
罗德现在抓了鲜花公爵，鲜花家族的颓势已经不可阻挡。
蔷薇伯爵这是在给家族找出路。
“我的小女儿非常漂亮，草药学、宫廷礼仪学、舞蹈以及绘画刺绣这些，她都非常擅长……”
“您的小女儿一定是非常优秀的。”
郁金香伯爵轻声打断蔷薇伯爵，说道：“但罗德的婚事我左右不了。”
郁金香伯爵心里很清楚，罗德对这个家族并没有多少感情。
哪怕中间连络了几次，但在利益面前，罗德绝对会选择利益。
他绝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罗德对郁金香家族那点微末的感情。
更何况，郁金香伯爵并不觉得蔷薇家族的小女儿有资格做罗德的妻子。
“您毕竟是他的父亲……”
“我不想干涉罗德的生活，谢谢您的好意。”
郁金香伯爵强行打断了蔷薇伯爵。
这时候仆人将煮好的茶端过来，郁金香伯爵话锋一转，
“尝尝这些花茶，是罗德送给我的，喝完之后能够缓解一天的劳累。”
“真的？”
蔷薇女伯爵的眼神一亮，立刻将木盘上的杯子拿起。
别人说的她或许不会信，但这是能化身成龙的罗德公爵送来的，绝不可能是假的。
而在这种新奇的东西面前，蔷薇女伯爵也没有了贵族的风度。
顾不上茶水的滚烫，吹了几口气后，便大口的喝了下去。
灼烧的疼痛让她面色痛苦，但很快脸上便满是惊奇。
“真是神奇！”
蔷薇女伯爵赞叹道：“我感觉身体一阵轻松啊！”
“您喜欢就好。”
郁金香伯爵笑着回应道：“一会我送两包到您的马车上。”
实际上郁金香伯爵让仆人泡的茶，不过是他自己用干花配置的，加了点蜂蜜。
真正罗德送给他的，他连自己都不舍得喝，更何况一个没有关系的老妇人。
大家也不过都是相互吹捧而已。
蔷薇女伯爵听出了郁金香伯爵话里的逐客令，知道再停留下去只会令人厌烦。
随即站起身告退，带着仆人扭着身子离开。
事实上蔷薇女伯爵并不是第一个来拜访的人。
这一路上，巴结郁金香伯爵的贵族已经有五个。
有的贵族如同蔷薇女伯爵一样，则盯上了郁金香家族的血脉，
有的人希望郁金香伯爵能在罗德面前说些好话，保住家族的领地。
郁金香伯爵大多都搪塞过去，没有给予任何承诺。
文森特缓步走到郁金香伯爵身旁，低声问道：“父亲，弟弟真的会对我们那么绝情吗？”
“我们没有在他绝境的时候给予充足的帮助，那么最好不要在他崛起的时候成为他的累赘。”
郁金香伯爵平静的说道：“不管他怎么看待郁金香家族，你最好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好吧，父亲，我记住了。”文森特郑重的点点头。
随即文森特颔首施礼，亲自去安排岗哨。
夜幕降临，天空被厚重的云层复盖。
树枝燃烧的声音和轻微的喊声，让夜晚更加寂静。
雾气渐起，营地边缘守夜的侍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剔的关注着周围。
突然，沉闷而短促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仿佛是什么重物倒地。
守夜侍卫立刻站起身，低声喝道：“谁！”
他的声音顿时惊醒了周围的人，躺下的侍卫顿时拿起自己的剑，爬了起来。
而文森特也睁开眼，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感觉不对劲，大人。”守夜侍卫目光紧盯着前方。
文森特静静地注视着被雾气笼罩的周围，皱着眉头。
“小心警戒。”
文森特指着身边的两名侍卫，“你们俩去保护伯爵大人。”
文森特也意识到不对劲。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夏末的树林和草地，都不会这么安静。
“是，大人。”
侍卫轻声应道，立刻转身走向郁金香伯爵的帐篷。
“嗖嗖嗖！”
就在这时，数十支箭矢从雾气中射出！
“小心！”
文森特猛地扑倒最近的侍卫，抓起一旁木盾挡在身前！
“铛铛铛！”
急促的敲击声接连响起，木盾转眼插上了数根箭矢！
被文森特救下的侍卫也拿起木盾格挡，幸运的保住了性命！
而另一名反应慢的侍卫却遭了殃，被射成刺猬栽倒在地！
“敌袭！”
文森特大喊一声，举着木盾疯狂的后退到帐篷旁边，
“保护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