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定要撑住(1 / 1)

两人一骑如亡命孤鸿,终于冲出了包围圈,一头扎进了莽莽群山。

雪,下得更急了。

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很快便将他们来时的蹄印复盖得无影无踪。

苏言辞的身体越来越沉,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婉棠纤细的背上。

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婉棠鼻头酸涩得厉害。

狠狠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

用尽全身力气握紧缰绳,策马在越来越深的积雪中艰难前行。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暴风雪肆虐,几乎要将整座山脉吞噬。

视线所及,白茫茫一片,再也辨不清方向。

婉棠心中焦急万分,幸而在山腰处发现了一个被积雪半掩的狭窄山洞。

她费力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苏言辞从马背上拖下来,连抱带拽地将他弄进山洞深处,避开了凛冽的寒风。

山洞里漆黑一片,唯有洞口透进的雪光映出些许微亮。

婉棠颤斗着手摸索到苏言辞的背后,触手一片湿黏温热。

借着微光,她看清了他背上深深扎入的数支箭矢。

“苏、苏言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轻轻摇晃他。

苏言辞似乎被唤回了一丝神智,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涣散地查找着她的方向。

用尽最后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个被鲜血浸透大半、却依旧被他护得严实的油布包裹,塞到婉棠手中。

“拿着……”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淅,“或许……是个契机……”

“若你愿意,可留在外面,不必再回去了……”

婉棠打开那染血的包裹,里面是厚厚一叠足以让她一生富足的银票。

还有一份盖着官印、足以让她畅通无阻远离京城的出关文书。

他竟早已为她铺好了所有的退路。

宫外的生活……

自由……

这是她等了整整十三年,在无数个深宫寂聊的夜晚辗转反侧、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望向洞外漫天飞雪,那自由天地,曾经是她唯一的执念。

被深宫磨砺得冷硬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疼痛。

“苏言辞……”她哽咽着,还想说什么。

他却象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身体软倒在她怀里,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苏言辞!”婉棠心尖剧颤,慌忙抱住他下滑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清淅地感觉到,怀中这个人的生命,正在如同指间流沙般飞速消逝。

【呜呜呜,苏言辞不要死,我不要看见他死。】

【说的好象谁想看见一样,可是中了那么多箭,是头牛也得倒下。】

【狗皇帝明知道婉棠有危险,可为了和太后的博弈,还是按捺不动。只有苏言辞,抛下一切,满京城查找。我要苏言辞活,给一针肾上腺素啊!】

【对,又是我,医科大学那个。没有肾上腺素,但必须维持他的循环和体温。先清创,尽量止血,避免感染。然后想尽一切办法保暖,失血过多的人体温流失极快,低温本身就能要命!】

【多说点啊,保苏言辞活!】

【按压伤口上方动脉减缓出血。如果有烧酒可以用来擦拭伤口周围消毒。最重要的是保暖,用一切能用的东西裹住他,尤其是内核局域。如果有热水袋……不对,用石头。把石头在火里烧热,用布包起来放在他腋下、脚心。人体相互取暖是最直接有效的!

婉棠猛地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顾不得凌乱的头发和满身的血污,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些急切的声音指引。

只要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一定能活!

她先是颤斗着手,检查他背后的箭伤。

箭杆不能贸然拔出,否则会造成更严重的出血。

她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用力按压在伤口周围,试图减缓血液流失。

没有烧酒,她只能用干净的雪水小心地擦拭伤口边缘的血污。

做完这些,她急忙将洞外马匹牵了进来,好歹能挡些风寒。

苏言辞的身体越发冰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婉棠心中大骇,急忙脱下自己早已被雪水浸湿后又半干的外袍,紧紧盖在他身上。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斗,一遍遍在他耳边呢喃“苏言辞,不能睡……”

“听见没有?”

“太冷了,睡着了就醒不来了……”

当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僵硬的手时,一种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淅的念头。

他不能死!

什么宫闱倾轧,什么自由远方,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只要他活着!

再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礼教规矩。

婉棠毫不尤豫地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住他冰冷的胸膛,双臂用力环抱住他,试图将自己体内仅存的热度传递给他。

她将他冰冷的双手塞进自己相对温暖的怀里,用脸颊贴着他冰凉的脸,不停地呵出热气,徒劳地想要温暖他。

“苏言辞……撑住……求你……”

她的声音哽咽,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无助。

外面暴风雪呼啸,仿佛要撕裂天地。

肆虐了整整一夜的暴风雪终于在天明时分停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万籁俱寂。

山洞内,苏言辞始终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气息微弱,时而会因为伤口的剧痛而蹙紧眉头。

他冰凉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婉棠的衣袖。

婉棠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干裂的唇边。

才勉强听清他破碎不堪的字眼:

“跑……”

只有一个字,反复地,执拗地。

跑。

是往前跑,躲开萧家如同跗骨之蛆的追杀?

还是就此离开那座困了她十三年的宫墙?

婉棠看着他那张即使在昏迷中的脸,唇角泛起一丝苦涩。

她轻轻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没有回答。

目光转向山洞外,雪后初霁,阳光洒在无垠的雪原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她眼睛生疼。

不能再耽搁了。

他的伤势太重,必须尽快找到医者。

婉棠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连拖带拽,才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苏言辞艰难地挪上了马背。

她不敢骑乘,生怕颠簸加重他的伤势,只能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牵着马缰,在及膝的深厚积雪中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沉又软,冰冷的雪灌进早已湿透的鞋袜,冻得双脚麻木失去知觉。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半山腰遇到了一位采药老人。

那老人大吃一惊,连忙上前询问。

立刻在前引路,将他们回家。

三日,婉棠不眠不休守在苏言辞床边。

清理伤口,更换草药,喂食温水……

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极其小心仔细。

期间苏言辞几次高热惊厥,命悬一线,全靠脑海中那些焦急的声音不断指点应对。

采药老人感叹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又见婉棠用药、处理伤口的手法看似生疏,却每每能精准地用在关键处。

不禁啧啧称奇:“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竟如此精湛,老朽行医数十载,也自愧不如啊!”

婉棠只是抬起疲惫的眉眼,对着老人淡淡一笑,并未多做解释。

三日煎熬,苏言辞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虚弱昏迷,但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苏言辞好歹是活过来了,剩下的就是精心照料,好好调理身体。】

【我讨厌狗皇帝,许砚川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回来,一回到京都,就接到婉棠失踪的消息。】

【狗皇帝是故意的,只要许砚川敢轻举妄动,他和婉棠,都不会有好下场。】

【呜呜呜,许砚川已经忍到了极限,那可是他亲姐姐啊,让他怎么能见死不救?】

看着脑海中飘过的这些字句,婉棠刚刚因苏言辞病情稳定而稍缓的心,又猛地揪紧了。

她走到小屋窗边,望着外面依旧被积雪复盖的山峦,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

砚川……他回来了。

以他的性子,知道姐姐身陷险境,只怕此刻心中已是焦灼万分,恨不得立刻掀翻整个京都来找她。

然而,皇帝那边……

婉棠太了解楚云峥了。

他按下自己“刺杀”太后的罪名,并非全然为了她,更多的是为了皇家颜面和与太后的博弈。

他就象一头蛰伏的猛兽,在暗中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许砚川此刻若因她而有任何异动,哪怕只是表现出过分的关切和搜寻,都无疑会坐实他们姐弟“勾结”的嫌疑。

“砚川……”

“一定要忍住……”

皇宫。

许砚川从养心殿大步踏出,北境半年的浴血厮杀,早已洗褪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青涩,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和坚韧。

只是此刻,这股坚韧之下,是几乎要压制不住的翻涌杀气与焦灼。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凭空消失?

皇上那句“被歹人掳劫,下落不明”的说辞,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忍不了,一刻也忍不了。

他必须要去问个明白。

许砚川目光一厉,瞧着左右无人,转身便朝着慈宁宫的方向疾步而去。

周身散发的寒意让偶尔路过的宫人纷纷避让,不敢直视。

然而,还未等他踏足通往慈宁宫的宫道,一道挺拔的身影便拦在了路口。

惠贵妃一身劲装未改。

手中牵着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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