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的暑气蒸得翠微宫的青砖发烫,蝉鸣聒噪,更添烦躁。
李萍儿捧着半碗发酸的绿豆汤,指尖被碗沿烫得发红。
婉棠斜倚在竹簟上,薄纱寝衣下锁骨伶仃。
她抬手抚过自己凹陷的脸颊,忽地轻笑:“清瘦才好。
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唇色,”瘦了,身体才会更加轻盈。
婉棠笑了笑。
清理了宫中这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她也没有必要继续病着了。
毕竟许洛妍还逍遥自在。
容若也好端端地当着差。
她如何能够安睡?
李萍儿冲出去时,只见烈日下摆着一碗馊饭,几根发黄的菜叶泡在浑浊的汤水里。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样的东西,怎么入口?
“你这种,有的吃就不错了。
朱漆殿门突然洞开。
热浪裹着药香扑面而来,嬷嬷的谩骂戛然而止。
门坎内立着个素衣佳人,雪肤映着端午新挂的艾草青,眉心一点朱砂艳的惊心。
婉棠涂着蔻丹的指尖搭在门框上,笑吟吟地问:"嬷嬷方才说,本宫是什么?
嬷嬷的嘴唇开始哆嗦。
眼前人哪还有半点病容?
虽消瘦,却更显骨相风流。杏眼含霜,唇点朱丹。
婉棠缓步下阶,绣鞋碾过那碗馊饭:“去告诉御膳房。
嬷嬷脑海中有无数羞辱嘲讽的话,统统说不出来。
婉棠此刻的气场,实在太强了。
让她根本不敢对峙。
【棠棠清瘦的样子,更让人怜惜了。】
【不过她这是要干什么?去找皇上?】
【哪儿能够找得到啊,皇上新的了一个美人,都约了半个时辰后去御花园赏花。】
御花园吗?
婉棠嘴角微微带笑。
让小顺子将东西准备好,去御花园。
御花园暑气正盛,蝉鸣聒噪,唯有碧波池畔的凉亭尚存一丝清凉。
婉棠着一袭月白纱衣,赤足踏在冰凉的石阶上,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碎的清响。
她指尖轻抚过亭柱上缠绕的藤萝,唇角微扬。
这处凉亭,是皇上从前最爱歇脚的地方。
婉棠将一根缀着珍珠的银簪斜插入鬓,轻声道:"怕什么?我不过是散散心。
她抬眸望向远处,御驾的仪仗正缓缓朝这边移动。
楚云峥正漫不经心地听着新晋的徐贵人说话,忽闻一阵清越的铃音随风飘来。
他抬手止住仪仗,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荫,落在凉亭中那抹翩跹的身影上。
婉棠正在跳舞。
她身姿轻盈如燕,广袖翻飞间似有流云涌动。
玉足轻点石阶,腰肢柔若无骨,每一个回旋都带起银铃脆响。
最妙的是她手中的一柄团扇,时而遮面,时而展开,扇面上绘着的嫦娥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她的动作在月宫中起舞。
徐贵人顺着皇上的目光望去,脸色骤变:"那是谁?
楚云峥抬手示意她噤声,眸色渐深。
婉棠似未察觉有人窥视,忽地将团扇抛向空中。
扇面旋转着映出日光,在她周身洒下细碎的金辉。
她足尖轻旋,竟在扇子落下的瞬间以指尖接住,随后一个后仰,腰肢弯成惊人的弧度。
扇面贴着她的鼻尖划过,稳稳落在她掌心。
一声喝彩。
婉棠似受惊的小鹿般回头,见是皇上,慌忙跪伏在地:"臣妾不知圣驾在此,惊扰了皇上游园雅兴。
她额间沁出细汗,纱衣被汗水浸透,贴在单薄的背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突然轻咳两声,却又强撑着露出笑容,"臣妾只是想着,端午后的第一场雨快来了,来听听风声。
“棠棠病情可好些了?”楚云峥关切道。
婉棠露出笑容:“已大好,这段时间,臣妾对皇上,当真是思念得很。”
她话未说完,忽被拦腰抱起。着久违的热度:"朕的龙辇宽敞,陪朕回去细说。
徐贵人僵在原地,看着皇上亲手抱走婉棠,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自己。
待仪仗远去,李萍儿从假山后走出,拾起地上那柄团扇。
收拾布置场景后的残局。
翠微宫内,鎏金冰鉴冒着丝丝寒气,婉棠倚在楚云峥怀中,纤指剥开一枚玲胧粽子。
冰晶裹着碧绿箬叶,露出里头莹白的糯米。
那老妇此刻捧着食盒抖如筛糠,再不见今日嚣张模样。
婉棠顺势将冰粽放回玉碟:“怕是病了些时日,有些虚弱。”
话未说完,双手已被帝王拢入掌心。
她转向楚云峥,眼中泛起水光,“哪里她可是说臣妾,这种没脸没家的,合该吃馊饭呢。
殿内霎时死寂。
巴掌声伴着求饶声响起,婉棠忽然按住帝王的手:“罢了。
她垂眸看着染血的地面,”端午将至,臣妾不想见血。
楚云峥挑眉:“心软了?
婉棠指尖划过帝王衣襟上的龙纹,”若重罚她们,倒显得臣妾仗着皇上作威作福。
帝王眼神一暗:“来人!
当值太监立刻跪倒听旨。
婉棠突然仰头吻在他唇角:”发配浣衣局就好。
待宫人拖走哭嚎的嬷嬷,楚云峥忽然将婉棠打横抱起:“爱妃方才的舞。
楚云峥踢开内室珠帘,”朕还没看够。
窗外,李萍儿默默将冰鉴往殿门处挪了挪。
她的小主,复宠了。
满地跪着的宫女瑟瑟发抖。
窗外隐约飘来丝竹声,正是翠微宫方向。
皇上今日又去她那了。
大宫女采薇小心翼翼捧上新茶:“娘娘息怒,太医说您不宜动气。
她一个贵妃被幽禁,还没出来。
一个病秧子,都要传染了,还能轻易获得恩宠。
这个人,果然是她的绊脚石。
许洛妍突然冷笑,”去把本宫妆奁最下层那个珐琅盒子取来。
翠微宫。
她指尖捻着颗冰镇葡萄,汁水染得唇色嫣红。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御膳房总管张德全领着十二个太监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着描金食盒。
李萍儿掀开盖子,满殿顿时香气扑鼻。
脸上全是满足的神奇,似乎他们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完了,婉棠这一下是真的要下线了。】
【惠妃只是开玩笑,可眼前的食物,却不是开玩笑了。】
【那是乌头啊,必死无疑。】
婉棠却忽然蹙眉。
这食物有毒?
张德全笑容一僵:“这、这不合规矩"
殿内霎时死寂。
张德全额角沁出冷汗,终是战战兢兢坐下。
可后排两个小太监却突然发抖,其中一人竟打翻了手中拂尘。
婉棠眸光骤冷,染着蔻丹的指尖点向那人:“你,过来。”
张德全猛地蹿起,一把掐住小太监下巴:"贵人赏饭是天大的福分!
不过片刻,他忽然瞪大眼睛,喉间发出"嗬嗬"怪响,七窍缓缓渗出血丝。
满殿宫人尖叫后退。
婉棠静静看着地上抽搐的人影,忽然轻笑:“怎么?”
“这不是给我的吃食吗?”
“怎么吃在你们口中,就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