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头,你狠,咱们走。”
老柳脸色铁青的扭头就走。
任谁叫他他都不答理,已经知道被人给耍了,再留下来等于是自取其辱。
他不要面子的吗?
豪华轿车的真皮座椅仿佛长出了无形的尖刺,一下下扎的老柳此刻连心都在滴血。
车窗外,蓉城繁华的街景飞速倒退,却在他充血的眼睛里扭曲成一片模糊而充满恶意的嘲讽。
他胸膛剧烈起伏,昂贵的阿玛尼西装下,每一寸躯干都在因极致的羞辱和暴怒而颤抖。
“买办!”
“联响一个卖电脑的,还没有资格来领导我们!”
黄光那混蛋狗东西带出来的两句话,像淬了剧毒的匕首,反复在他脑海中搅动、穿刺。
每一遍都带出更深的剧痛和更炽烈的怒火。
他猛地一拳砸在扶手上,沉闷的响声惊得前排助理和副驾的李家投资经理浑身一颤。
“黄光!黄光头!”老柳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变形。
“鼠目寸光!狂妄无知!井底之蛙!”
他搜刮着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却依然无法消解心头万分之一的恨意和难堪。
国美大堂里那些员工无声的目光,此刻在他扭曲的想象中,都变成了赤裸裸的讥笑。
他精心策划的联盟宏图,他视为王炸的李家资本背书,在黄光头眼里,竟如此一文不值,甚至被贴上了“买办”这极具侮辱性的标签!
此刻他脑子里面的画面还停留在显示国美获得长虹,海尔联合投资的新闻页面上。
那刺眼的标题和黄光头意气风发的照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他低声咆哮,更像是在质问身边的助理。
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之前的踌躇满志,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攫住了他。
在李家大公子面前拍胸脯保证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如今却带着黄光头甩过来的响亮耳光,这让他如何交代?
李家的信任,会不会因此动摇?
他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和人脉网络,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穿了。
“柳总……”被他的低吼声吓到的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发颤,“我们现在……去哪里?”
老柳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从暴怒的漩涡中挣脱一丝理智。
国美这条路,已经被可恶的黄光头用最决绝,最侮辱人的方式彻底堵死了。
继续沉沦在愤怒中毫无意义,他必须立刻转向!
他阴沉的目光扫过窗外飞速掠过的电器卖场招牌,最终定格在记忆中那些区域霸主的名字上。
永乐陈校尉!
大中张大忠!
东泽!
还有……殷明珠,明珠电器!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过滤着之前收到的情报。
申城永乐陈校尉选择了战略收缩,转向下沉市场,这是避其锋芒,但也可能意味着对现状不满,寻求出路。
燕京大中张大忠则公开呼吁冷静,寻求联盟合作,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虽然姿态不如黄光头强硬,但“寻求联盟”四个字,此刻在老柳听来如同天籁。
“去机场!”老柳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决绝的狠厉。
“立刻!飞回燕京!联系大中张总,就说我柳某人,有要事相商,关乎行业存续!”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同时,给我接永乐陈总的电话!就说我稍后会亲自致电!”
他不能停,更不能心虚。
黄光头的羞辱必须百倍偿还!
联盟必须拉起来!
李家这棵大树,他必须牢牢抓住!
大中张大忠,这个公开表示寻求合作的人,应该就是他此刻最好的选择,还有永乐陈校尉,那个看似退却的聪明人……他就不信,在世纪集团这头巨兽的阴影下,真有人能独善其身!
“冷静……必须冷静……”老柳在心底对自己低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制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屈辱和暴怒。
豪华轿车很快来到蓉城双流机场。。。
就在等飞机的途中。
蓉城双流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里,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老柳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昂贵的阿玛尼西装此刻像一层冰冷的铁甲裹着他,非但没带来丝毫体面,反而衬得他脸色愈发青白。
舷窗外,巨大的波音747引擎轰鸣着滑向跑道,那奔向远方的力量感,此刻却像是对他狼狈处境的无声嘲讽。
刚才国美大堂里的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他的神经上,前台那程式化的冷漠微笑、中层那刻薄如刀的话语、还有电视新闻里黄光头意气风发与长虹、海尔签约的画面……“买办”两个字,更是如同毒针,深深扎进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屈辱的刺痛。
他猛地灌了一口冰水,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那股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的暴怒。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大哥大电话发出了尖锐而持续的蜂鸣,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来自港城半山。
老柳的心脏骤然一缩,一股寒意瞬间盖过了怒火。
李家大公子!
身边那位李经理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喂,李生?”老柳迅速接通,声音在刻意控制的平稳下,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调整坐姿,努力让自己的后背挺直,仿佛这样就能隔着电波传递出并未被击垮的假象。
电话那头,李家大公子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那份沉稳之下,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寒意:“柳生,蓉城的事情,李经理已经向我做了简报,这似乎跟你之前向我父亲保证的有所出入吧,不知你有何解释?”
老柳的心沉了下去,暗骂了一声那个姓李的果然靠不住。
他立刻抢过话头,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急于辩解却又试图显得洞若观火的急切:“李生!国美黄光头此人,实乃井底之蛙,鼠目寸光之辈!他根本看不清大局,被长虹,海尔那点本土利益彻底捆绑住了手脚!他以为抱住两根‘土柱子’就能对抗世纪集团的风暴?幼稚!可笑!他拒绝我们,拒绝李家的资本和视野,是他国美最大的损失,也是他黄光头不识抬举、没有格局的铁证!”
他语速极快,不给对方过多质疑的空间,迅速将话题引向他刚刚所想好的接下来的计划。
“李生,我们不必为一个黄光头浪费精力!”
“真正的价值,在燕京大中,在申城永乐!”
“张大忠公开呼吁联盟合作,陈校尉虽战略收缩,但绝对不甘于下沉市场,他们的体量和网络,一旦整合,潜力也同样巨大,不会输给他黄光头的国美!”
“不瞒你说,我此刻就在机场,马上飞燕京,亲自去敲定张大忠,为保万全,我斗胆建议,李生您是否能从港城直飞申城?”
“您亲自出面,以李家的威望和诚意,定能一举拿下陈校尉!”
“我们双管齐下,燕京,申城同时开花,只要拿下大中和永乐,我们立刻挥师南下湘省,将殷明珠的明珠卖场也纳入麾下!”
“届时,三家合力,再加上李家的资本注入,立刻就能在内地电器零售市场掌握至少三成份额!”
后续再整合些中小连锁,形成铁板一块,就算没有国美,我们依然是足以撼动陆阳根基的庞然大物!机会仍在,李生!还请李家务必保持耐心,继续全力支持!成败在此一举!”
老柳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煽动性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必须说服李家,必须让李家相信,国美的挫败只是一个小插曲,更大的胜利就在眼前。
他紧紧攥着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死死盯着舷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等待着电话那头能决定他命运的回音。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老柳能听到李家大公子似乎微微侧开了话筒,紧接着是一阵模糊不清的低语,仿佛在与身边的人快速商议。
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重锤敲在老柳紧绷的神经上。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紧攥着电话的手指关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李超人!
那位港城巨擘,一定就在大公子对面!
此刻,他精心描绘的“燕申合击,联盟成形”的最后一招棋,正在接受那位传奇商人最冷静,最无情的审视。
每一秒的沉默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老柳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额角渗出的冷汗滑过太阳穴,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成败,就在这无声的几秒钟里。
终于,话筒里重新传来清晰的声音,是李家大公子那标志性的沉稳语调,只是此刻听不出任何情绪:“柳生。”
他停顿了半拍,仿佛在斟酌最后的决定:“这般看来,燕京大中与申城永乐,确是关键。”
老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如你所愿。”大公子终于说出了老柳最渴望听到的话,“我现在就立刻动身,飞一趟内地申城。”
轰!
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几乎砸得他灵魂出窍。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瞬间席卷全身,连带着之前国美受辱的刺痛都暂时被压下。
成了!
至少,李家这棵大树,他暂时保住了!
只要李家肯下场,只要大公子亲自出马,拿下陈校尉,再配合他搞定张大忠,联盟的骨架就还在!
陆阳,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这下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李生英明!多谢李生信任!”
老柳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刻意压制而微微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强的煽动性:“申城之行,必定马到功成!我在燕京等您的好消息,张大忠那边,我亲自去谈,定叫他心悦诚服,加入联盟!”
电话挂断。
老柳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贴在名贵的西装内衬上,带来一阵黏腻的不适。
但他顾不上这些,猛地从沙发里站起,脸上重新焕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红光。
“走!马上登机,飞燕京!”他声音洪亮,带着破釜沉舟的锐气,仿佛刚才在国美受辱的不是他,仿佛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更加骨感,也更加冰冷。
在燕京大中电器总部,气氛远不如老柳预想的“心悦诚服”。
张大忠,这位以稳健著称的北方零售巨头,热情地接待了风尘仆仆的老柳和李家随后派来的另一位代表。
宽敞的会议室里茶香袅袅,笑容满面,场面话一句接一句,充满了“共御强敌”、“行业大义”的豪情。
但当话题真正切入核心,联盟的构建与股权的整合时,张大忠那张圆润和气的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变得如同深潭般难以捉摸。
“柳总,李家能看得上我们大中,是大中的荣幸,也是对抗那位的需要啊。”
张大忠语气诚恳,亲自给老柳续上热茶,“联盟,我们大中绝对支持!同舟共济嘛!但是……”
这个“但是”让老柳的心头警铃大作。
“大中卖场,是我和兄弟们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控股权这个……”
张大忠轻轻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实在是不方便交出去的。
“不过,为了表示我们合作的诚意,也为了缓解眼下扩张的资金压力,我们可以分别出售给联响和李家,每家不超过……嗯,百分之九点五的股份,这个额度,足够体现我们的结盟诚意了,也能让李家参与到大中的发展中来,柳总您看如何?”
百分之九点五!
分别出售!
老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副僵硬的面具。
这和他预想的“整合”、“主导”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这分明只是引进财务投资人,而且份额小到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
所谓的“联盟”,在张大忠这里,仅仅等同于交钱从他这里买个口头“结盟”,而非交出指挥棒。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老柳的后脑。
他强忍着掀桌的冲动,喉咙发干,艰涩地开口:“张总……这,份额是不是太少了点?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投资,更是整个联盟步调一致的力量……”
“柳总啊。”
张大忠那圆润和气的脸上,笑容依旧像刚沏好的茶汤一样温润,但眼神深处那潭深水却纹丝不动。
他轻轻放下紫砂壶,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大中这点家业,凝聚着太多老兄弟的心血,就像亲儿子,哪能随随便便就把‘当家’的钥匙交出去呢?,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李家能来,是看得起咱们,大家一起发财嘛!至于步调一致……柳总放心,只要是对抗那位‘世纪’的,我们大中肯定站在统一战线!”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软钉子,扎得老柳心口生疼。
他脸上的肌肉几乎要维持不住那僵硬的“理解”表情,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整合?
主导?
张大忠这老狐狸,分明只想让李家和他当个不痛不痒,连董事会席位都未必能稳拿的“金主”!
这和他预想的掌控联盟核心,号令群雄的蓝图,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股冰冷的怒气直冲顶门,几乎要掀翻这看似和谐的茶桌。
但老柳终究是老柳。
国美的羞辱还历历在目,李家这根救命稻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手。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总……重情重义,令人佩服。此事……容我再与李家那边细细商议。”
他刻意加重了“商议”二字,将皮球暂时踢回,也给自己留出最后一丝等待申城消息的喘息空间。
大公子!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押在李家大公子能否以雷霆之势拿下申城永乐陈校尉了!
只要永乐臣服,携此威势,不信你张大忠还敢如此拿乔!
然而,现实似乎铁了心要给他最冰冷的耳光。
刚被张大忠“热情”地送出大中总部,坐进车里,前排助理就面色凝重地递上了刚收到的传真,来自申城永乐。
老柳的手指有些发颤地展开纸张,目光急扫。
只看了几行,他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也彻底碎裂。
陈校尉的回复,比张大忠更加决绝,更加冰冷!”为旗帜的所谓“联盟”,绝不做冲锋在前的炮灰!
陈校尉在传真中,以一种近乎宣告的姿态,强调了永乐坚定不移的“农村包围城市”下沉市场战略,并“不经意”地透露,永乐已经与某家国内白色家电巨头(虽未点名,但指向性明显,无非也就那几家)达成了新的深度战略合作关系。
言下之意,现在的永乐,不缺钱,也不缺伙伴,更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如果李家与联响觉得这个条件不合适,那“合作”大可作罢,永乐“深表遗憾但绝不勉强”。
“砰!”老柳一拳狠狠砸在真皮座椅上,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挫败而微微颤抖。
黄光头的羞辱,张大忠的滑头,现在又加上陈校尉这软硬不吃、釜底抽薪的背刺!
他精心谋划的“超级卖场联盟”宏图,尚未正式展开,就在这两记响亮的耳光下,显露出了彻底崩塌的迹象。
陈校尉甚至不屑于掩饰对“反世纪联盟”旗帜的鄙夷,这比张大忠的婉拒更让他感到刺痛和无力。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李家那位李超人的加密卫星电话。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似乎是在某个私人会所的露台,有隐约的高尔夫球杆击球的脆响。
老柳强忍着屈辱,将大中和永乐的条件,尤其是陈校尉那近乎羞辱的拒绝和“已有靠山”的暗示,艰难地复述了一遍。
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李超人那标志性的沉稳呼吸,似乎停顿了一两秒。
“……知道了,在你之前,犬子已经打来过电话。”。”
老柳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李生!这……这条件实在是太……”
“柳生。”李超人平静地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冷酷的现实主义,“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先占住位置,有李家这块牌子在,总比什么都没有强,联盟的事……往后再说吧。”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是一曲为“超级卖场联盟”奏响的哀乐。
老柳握着早已没了声音的大哥大,僵在座位上,窗外燕京初冬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映照着他此刻一片死灰的心境。
完了,他处心积虑、视为翻身王炸的宏伟蓝图,在黄光头的羞辱之后,又被张大忠的滑头和永乐陈校尉的背弃,彻底撕成了碎片。剩下的,只有李家勉强保住的,两个微不足道的财务投资席位,以及一个彻底破产的联盟幻梦。
他疲惫地闭上眼,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彻底攫住了他。
败了,而且是败得体无完肤,连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都被现实无情地掐灭。
难道我错了?
不该邀请李家参与进来?
他此刻也有点意识到了,之所以除了国内的黄光头之外,连大中的张大忠,永乐的陈校尉都对他的联盟设想兴趣缺缺,恐怕都是源自对资本的警惕。
失算了啊!
早知如此,就不该拉上李家,怎么办,接下来,下一步棋还能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