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一个都不剩?”
李悦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李欣已经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寻ary常。
“是的,所有。”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我们按照您的要求,筛选了纽约周边所有符合我们标准的优质供应商。有机水果农场、天然泉水水源地、食品级的仓储和物流公司……我们前前后后接触了十几家。”
“一开始,他们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峰牌的采购量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大订单,而且我们的付款条件非常优厚。有好几家,我们甚至已经谈到了签约的细节。”
“但是,就在最近几天,他们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负责人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有的说,他们接到了更大的长期订单,产能已经满了。有的说,董事会评估后认为风险太大,否决了合作。还有的更离谱,直接说他们的设备坏了,短期内无法供货。理由五花八门,但结论只有一个:不合作。”
李欣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
这一幕,何其相似!
这不就是她们刚到纽约时,租店铺、找公关公司时遇到的情况吗?
那道“看不见的墙”,又一次出现了!
“是摩根资本,还是可口可乐?”李悦冷静地问。
“我们查不到直接的证据。”负责人回答,“但我们侧面打听到,这些供应商最近都接待过一些‘特殊’的客人。其中一家农场主私下透露,可口可乐的北美区供应链总监,亲自拜访了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友好地’参观了一下他的农场,但第二天,他就给我们打了拒绝合作的电话。”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说,之前在商业地产和公关领域的封锁,是詹姆斯·摩根这位金融巨头的“优雅”打击。
那么这一次,出手的人,风格显然要 brutal和直接得多。
李然的平板计算机上,已经自动弹出了一个人的资料。
可口可乐全球供应链与采购执行副总裁。
照片上的男人,六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下巴的线条像刀削一样坚硬。他在可口可乐工作了超过三十年,从一个底层的采购员,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干派,一个供应链领域的暴君。
他的履历上,充满了通过掌控上游供应链,来绞杀竞争对手的“辉煌”战绩。在九十年代,他曾通过买断某个地区全部的阿斯巴甜供应,让百事可乐的无糖产品线在该地区断货整整一个季度。
他信奉的哲学是:产品和营销都是花里胡哨的东西,掐住了原料的脖子,就等于掐住了一切。
“天网”史密斯在拍卖会上出丑的第二天,道格拉斯·雷诺兹就从亚特兰大总部,飞抵了纽约。
他没有象摩根那样,通过金融手段施压,而是直接动用了可口可乐这个百年巨头,在实体产业链中那张根深蒂固、无孔不入的大网。
他亲自,或者派他的团队,逐一“拜访”了那些峰牌可能接触的供应商。
他不需要威胁,也不需要许诺。
他只需要亮出自己可口可乐的身份,说上一句“我们很关注你们农场未来的发展”,就足够了。
没有哪个供应商,敢为了峰牌这一张前景不明的短期订单,去得罪可口可乐这个能决定他们未来十年生死的行业巨无霸。
“这个老家伙,够狠的!”李欣忍不住骂了一句。
旗舰店的设计再惊艳,没有产品,也是一座空壳。
“透明圣殿”如果连一瓶饮料都摆不上去,那只会成为纽约新的笑柄。
“他想从根上,断了我们的命脉。”李悦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办公室里的空气却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硬仗。
与华尔街的金融博弈,更多是智力和心理层面的较量。
而与实体产业链巨头的对抗,则是资源和根基的硬碰硬。可口可乐经营了上百年,它对全球食品供应链的掌控力,是难以想象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李欣感到一阵焦虑,“难道要从国内空运原料过来吗?那成本太高了,而且根本无法保证我们宣传的‘本地新鲜供应’。”
“从其他州找供应商呢?”她又补充道。
李悦摇了摇头:“没用的。道格拉斯能封锁纽约周边,就能封锁整个美国。只要是在他那张网络覆盖范围内的传统供应商,我们都不可能接触到。”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透明圣殿”的设计图还投射在墙上,那流光溢彩的“数据瀑布”,那充满未来感的“凤凰体验区”,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讽刺。
她们赢了华尔街的金融家,却被一个搞传统供应链的老头给难住了。
李欣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难道她们的纽约之路,真的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李悦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那张道格拉斯·雷诺兹的照片,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睛。
她在思考。
常规路径,已经被彻底堵死。
那么……
什么是非常规路径?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脑在飞速运转。
道格拉斯能控制所有成熟的、大型的、传统的供应商……
但他能控制所有吗?
他能控制那些,他自己都看不起、甚至排挤的“异类”吗?
他能控制未来吗?
一个全新的思路,象一道闪电,划破了她脑中的迷雾。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然。
“李然。”
“在。”
“调整‘天网’的搜索逻辑。”李悦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放弃所有传统农业、大型农场的关键词。我们不找‘供应商’了。”
“我们找‘颠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