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弹出的红色警告,一次又一次地宣告失败。
所有常规路径都指向一个结论:生产流程完美无瑕,质量控制体系固若金汤。
这不可能。
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完美。
李然的指尖停在半空。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黑色星期五”爆发前,曾让她短暂皱眉的数据点。
西北分厂,a-7生产线。
批量号:xn-20230428-a7。。
这个数值,极其微小,虽然逼近了安全阈值的上限,但并未突破。质检员马俊是金牌员工,连续三年零失误。系统综合判定为“偶发性正常波动”,风险等级“低”。
在平日里,这只是亿万条数据中毫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但现在,当帝国大厦将倾,这粒尘埃就显得无比刺眼。
李然猛地睁开眼睛。
“调出批量xn-20230428-a7,所有原始传感数据。不是处理过的,我要底层log!”
她的命令通过麦克风传达给天网。
【指令确认。正在从归档数据库深层调取……】
这一次,屏幕上的数据流不再是整齐的报表,而是变成了混乱、原始、夹杂着无数“乱码”的底层信息。
这是机器的语言。
“以封装工序为内核,进行数据可视化重演。时间轴精度,毫秒。”
【正在构建3d虚拟模型……模型加载完毕。】
屏幕上,虚拟的a-7生产线开始运转。一瓶瓶橙汁在传送带上流动,经过清洗、灌装、封盖、质检……每一个环节的参数都以光线的形式在模型旁跳动。
李然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盯着封装和质检的那一小段流程。
一遍。
两遍。
十遍。
时间在虚拟世界里被放慢了一万倍。
就在第三十二遍回放时,李然猛地喊停。
“停!放大封盖机到质检传感器之间的第十七号机械臂!”
画面瞬间放大。
就在那只负责抓取饮料瓶的机械臂,即将把瓶子放到质检台的千分之三秒内,一个位于机械臂后方,本不属于监控范围的封装辅助模块的能源指示器,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信号尖峰。
这个信号太短,太弱了。。
弱到被系统的过滤算法,自动判定为【传感器电磁干扰】。
一个无关紧要的“噪点”。
“不是噪点!”
李然的呼吸第一次变得急促。
噪点的出现是随机的,无规律的。而这个信号,却有一个清淅的波形。一个微型的、具备激活、峰值和衰减过程的能量释放曲线。
它不是干扰。
它是一个动作!一个极其微小、极其精准的动作!
“天网!以这个信号波形为模型,反向计算能量源的物理特征!”
【计算中……模型匹配……】
几秒钟后,一行冰冷的结论,出现在屏幕中央。
【匹配结果:高频压电陶瓷微型注射器。。。】
幽灵针孔。
找到了!
不是生产事故,不是原料污染,而是有人在全自动化的生产在线,用一个被系统忽略的信号死角,完成了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外部物质注入”!
李然猛地站起身,巨大的疲惫感袭来,让她晃了一下。
她扶住控制台,拿起了那个内部加密电话,直接拨给了李悦。
“姐。”
“是我。”电话那头,李悦的语调沉稳,但掩饰不住彻夜未眠的沙哑。
李然没有半句废话。
“是蓄意投毒。”
十分钟后。
第一会议室。
林建国和技术部的几位内核主管被紧急召集而来。当他们看到李然调出的那段数据模型和最终结论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投毒?”林建国第一个表示质疑,他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小然,这……这太骇人听闻了!你的意思是,有人能在我们全自动的生产在线动手脚?就凭这个……这个几乎不存在的‘信号’?”
技术总监也附和道:“大小姐,林总说得有道理。这种级别的电磁干扰在工厂环境里很常见,任何大功率设备激活都可能造成。把这个当成投毒的证据,太……太薄弱了。我们需要物证。”
物证。
又是物证。
在真相的水泥地上,需要一枚钉死一切的钉子。
李然没有争辩。
她只是回到屏幕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手指重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天网,以该信号源的物理坐标为圆心,调取半径三米内所有监控画面,与人事记录进行交叉比对。】
屏幕上的画面飞速切换。
虚拟的工厂布局图上,一个红点被精确地标记出来。
【生产线a-7,封装工位3b。】
紧接着,当天的员工排班表弹出。
【该工位负责质检员:马俊。工号:7351。】
一张略显憨厚,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笑容的中年男人的证件照,被放大到了屏幕正中央。
李然转过身,看着目定口呆的林建国和技术总监。
她没有说“我找到了”,也没有说“就是他”。
她只是陈述一个由数据推导出的,无可辩驳的事实。
“信号出现的时间,是马俊当班的第3小时17分22秒。。”
“这个动作,在他的日常工作中,从未出现过。”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的推论是一把锋利的解剖刀,那么此刻,这把刀已经精准地指到了那个致命的癌细胞上。
技术碾压。
这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技术碾压。
李悦一直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妹,看着她用一行行代码,剥开了那个包裹着集团的、最恶毒的谎言。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开口。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门口待命的赵大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