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祝福瓶’刚退市,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各种‘语录瓶’、‘星座瓶’推出来了。渠道那边反映,我们之前的经销商,很多都在同时卖这些东西。”
李子明拿起一瓶,在手里转了转。
意料之中。
商场如战场,从不存在专利保护的真空地带。任何被验证为成功的模式,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无数饿狼复制、肢解、蚕食。
“这只是开胃菜。”李子明把瓶子放回桌上,动作很轻。“如果他们的手段仅限于此,那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消费者不是傻子,东施效颦永远成不了西施。”
“问题是,不止于此。”
林建国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档,递了过去。
那是一份辞职报告。
华南大区,渠道部副总监,王力。一个李子明亲自从一线提拔上来的年轻人,能吃苦,有冲劲,是赵大刚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王力走了。”林建国的嗓子有些干涩。“上个星期刚办完手续。我今天才知道,挖走他的,是可口可乐。”
李子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止他一个。”林建国翻开第二页,第三页。“这两个月,我们生产、市场、销售三个内核部门,总共有七个中层管理干部离职。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模仿产品和营销,是正面的市场竞争,那这种精准地、成建制地挖角内核中层,就是釜底抽薪。
这些中层干部,他们或许不是决定集团战略方向的大脑,但他们是支撑起整个峰牌商业帝国的骨架和血肉。他们最了解峰牌的渠道脉络,最熟悉峰牌的打法,最清楚峰牌的每一个优点和弱点。
带走他们,就等于带走了一部分活的“作战地图”。
“他们开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林建国补充道,“三倍薪水,海外培训,家属安置。我们跟不了。”
峰牌虽然上市了,但薪酬体系的调整需要时间,不可能为了留住几个人而打乱整个集团的节奏。
对方抓住了这个空档。
“谁在负责这件事?”李子明问道。
资料上的照片,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白人男性,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履历更是辉煌得吓人。哈佛商学院毕业,精通四国语言,包括中文。他没有卫斯理那种销售一线的狼性,履历多是在战略和投资部门。他最着名的战绩,是在欧洲市场,兵不血刃地收购了当地一家百年汽水品牌。
手段是,先模仿,再渗透,最后在资本市场完成致命一击。
“这个人不象卫斯理,他不喜欢站在台前。”林建国指着资料上的一段分析。“他更象一个棋手,习惯躲在幕后。他来中国上任快三个月了,没有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也没有召开任何发布会,但我们感受到的压力,比卫斯理时期大得多。”
李子明看着那张照片。
他从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看不到卫斯理的狂热和傲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这是一个比卫斯理可怕十倍的对手。
卫斯理是狼,他的攻击虽然凶狠,但目标明确,路数清淅。
而这个克劳斯,是一条藏在水草里的巨蟒,他只是悄悄地收紧自己的身体,用一种不易察る的方式,一点点地挤压你的生存空间。
“还有更糟的。”
林建国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终于说出了今天来此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内核的目的。
“老张那边发现,从上个月开始,我们在港股的流通盘,有异常交易。”
李子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交易量不大,而且非常分散。”林建国继续说道,“来自几十个不同的券商席位,每一笔的买入量都控制在不需要披露的红线以下。但是,他们每天都在买。像……像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
这四个字,让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模仿产品,是骚扰。
挖角人才,是削弱。
而从二级市场悄悄吸纳流通股,则是最阴险、最致命的图穷匕见。
这意味着,新的对手已经放弃了从外部攻破堡垒的打算。他们要从内部,用资本的力量,一点点地渗透进来,最终夺走公司的控制权。
这是现代商业战争中,最高级,也最残酷的玩法。
战争从未结束。
它只是从街头巷战,变成了金融绞杀。
李子明沉默了很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这座城市繁华的景象,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峰牌的巨幅gg牌,就矗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欣欣向荣。
但只有他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看不见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战争,已经打响。
对手不再跟你比谁的汽水更好喝,谁的gg更响亮。
他们在比,谁的钱更多,谁的手段更高明,谁对资本的理解更深刻。
林建国看着李子明的背影,那个曾经无论面对多大困境都挺拔如松的背影,此刻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因为他清楚,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维度的敌人。
李子明没有回头。
他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在触摸着整个峰牌集团的脉搏。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份公司未来几年的战略规划草案。
在饮料主业之外,有一个全新的领域,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峰牌集团上市后的第一次年度战略会议,气氛却与想象中的庆功宴截然不同。
没有香槟,没有喧嚣。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峰牌帝国的所有内核将领。
林建国,赵大刚,张援朝,还有作为特邀列席的李悦。
每个人的脸上都残留着与克劳斯那场无声战争后的疲惫,但也夹杂着一丝劫后馀生的松弛。
他们打赢了。
而且赢得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