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白板的另一边,又写下两个字:脆弱。
“但是,这一切的根基是脆弱的。”他用笔尖重重点了点“脆弱”两个字。“他们的管理是粗放的,跟着问题跑,而不是预判问题。他们的渠道是原始的,创建在酒桌文化和个人感情上,而不是现代商业契约。他们的品牌更是虚无的,只是一个名字,没有任何文化沉淀。”
“他们就象一栋用木头和茅草搭建起来的宫殿,看起来很庞大,一场来自现代文明的火焰,就能让它烧成灰烬。”
史蒂文忍不住问:“老板,那我们的第一步是什么?价格战吗?还是gg狙击?”
“不。”卫斯理放下笔,回到座位上,“跟野蛮人角力,是最愚蠢的办法。那会消耗我们,还会激起他们的血性,让他们在战斗中加速进化。”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我们要做的,不是摧毁它,是驯化它。”卫斯理的声线平稳,却透着一股寒意,“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是那张人情编织的渠道网,是那些跟着赵大刚十几年的内核经销商。那我们就从这里下手。”
他看向史蒂文:“我要你把那七个内核经销商的资料再做一份详细的。我需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个人喜好,最近有没有资金困难,他们的孩子在哪里上学,他们对现状有什么不满。”
史蒂文立刻应道:“明白。”
“琳达,准备一份针对性的合作方案。”卫斯理继续布置,“我们能给他们什么?稳定的、不受产能限制的供货。远超峰牌的利润分成。专业的市场营销支持,帮他们培训销售团队。甚至,我们可以提供无息贷款,支持他们扩大规模。告诉他们,跟着峰牌,他们是经销商。跟着我们,他们是局域合作伙伴,是未来的上市公司股东。”
一旁的市场分析专家有些担忧:“老板,这样做的成本会很高,而且,这些人情关系很牢固,他们会背叛一个十几年的朋友吗?”
卫斯理笑了,那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朋友?”他反问,“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朋友,只有选择。赵大刚能给他们的,是过去的交情。我们能给他们的,是他们子孙三代的未来。你会怎么选?”
“而且,我们不是去策反所有人。我们只需要撬动最关键的一两个。只要有一个人倒戈,信任的堤坝就会出现裂缝,恐慌和猜疑会替我们完成剩下的所有工作。”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窗边。
“我不会去见赵大刚,也不会去见李子明。我的第一杯茶,要敬给他们最信任的兄弟。”卫斯理看着脚下的城市,“去约一下石家庄的王海。就说,可口可乐的中国区负责人,想请他聊一聊华北饮料市场的未来。”
与此同时,峰牌食品厂的会议室里,李子明正意气风发地在地图上画下三个巨大的圆圈,分别圈定了华中、华南和西南。
“老张,三个月!三个月内我要看到选址报告!半年内,这三个新厂必须破土动工!”
“老赵,你的人,给我象钉子一样,扎进这三个局域的每一个县城!”
赵大刚和张援朝等人轰然应诺,每个人都热血沸腾,仿佛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已经在望。没有人察觉,一场无声的解剖已经完成,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正悄然划向他们最坚实、最引以为傲的根基。
销售部的电话机,头一次响得让人心烦意乱。
不是因为订单太多,而是因为同一个坏消息在不断重复。最先是从河北市场传来的,一个驻扎在石家庄的年轻业务员,声音里带着哭腔。
“赵总,赵总!王总…王海老板他,他不进咱们的货了!”
接电话的是刘兵,他刚从外面跑完一圈回来,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胡说八道什么!王海不进货?他一个月从咱们这儿拉走的车皮连起来能绕厂子一圈!你小子是不是得罪他了?”
“没有啊刘哥!我天天去他仓库门口守着,烟都递了好几条了。可今天,我亲眼看见,可口可乐的车开进了他的仓库!他们的人正在把咱们的冰红茶往外搬,清货架!”
刘兵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溅了一裤腿,他也顾不上了。
这个消息太吓人了。王海是谁?那是赵大刚拜过把子的兄弟,是峰牌在整个华北地区扎得最深的一根钉子,是河北市场的定海神针。他控制着峰牌在河北将近三分之一的出货量。
赵大刚正在自己新成立的市场监察部办公室里,研究着李子明画下的那几个扩张圈,心里盘算着该派哪些老将去开疆拓土。刘兵连门都没敲,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赵总,出事了!石家庄的王海,他…他反了!”
赵大刚起初没当回事,把手里的红蓝铅笔放下,掏出烟点上。“什么反了正了的,老王那脾气你不知道?八成是哪个不开眼的业务员惹着他了,晾咱们两天,过两天我打个电话,喝顿酒就没事了。”
“不是啊赵总!”刘兵急得满头大汗,“小张说,可口可乐的车都开进他仓库了!在清咱们的货!”
赵大刚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他脸上的轻松闲适瞬间凝固了。他太清楚王海的分量了。如果说峰牌的销售网络是一张大网,那王海就是华北地区最粗的那根主绳。
他一言不发,拿起桌上那台红色的电话机,拨了一个他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那头传来王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喂。”
“老王,是我,赵大刚。”赵大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的人说,你那边有点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大刚,对不住了。”
赵大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什么意思?老王,咱们十几年的兄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是不是我手下人不懂事,我让他滚蛋,亲自过去给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