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屏幕上,一个被打上马赛克的“知情人士”身影,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声音经过处理,变得有些尖锐和失真,像指甲刮过黑板。
“我们当然要肯定霍警官的英勇,他确实是救了人,这是事实。但是,”那个声音顿了顿,话锋一转,吊足了胃口,“我们也要看到事情的另一面。”
“据我了解,这位霍警官在事发前不久,刚刚向市局提交了一份非常……嗯,非常有争议性的报告。报告的内核内容,是建议政府投入大量资源,去帮助和扶持那些有暴力前科的刑满释放人员。”
主持人立刻心领神会地跟进:“您的意思是,这份报告和他的英雄事迹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我不敢妄下定论。”那个影子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巧合了。一个刚刚提出要‘给罪犯送温暖’的警察,转眼间就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这会不会……是一种策略?先通过一次轰轰烈烈的个人英雄主义行动,为自己树立一个光辉的、不容置疑的形象,然后再利用这种巨大的声望,去推动他那个备受争议的,为‘罪犯谋福利’的政治议程呢?我只是提出一个合理的质疑。”
“诛心!这他妈是赤裸裸的诛心!”魏征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遥控器就想往电视上砸,举到一半又硬生生忍住了。
魏征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进电视里,把那个藏头露尾的王八蛋揪出来。
这个爆料,阴险到了极点。
它没有否认霍骁的功绩,因为那是铁一般的事实,否认不了。
它只是巧妙地,将霍骁的“英雄事迹”和那份“争议报告”捆绑在了一起。
它把一个警察对社会问题的深刻反思,歪曲成了“同情罪犯”。
再把一次奋不顾身的英勇救援,暗示成了一场为了后续政治目的铺路的“作秀”。
“一个同情罪犯的警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成了英雄。”
“他这么拼命救人,是不是就是为了堵住大家的嘴,好让他以后名正言顺地,花纳税人的钱去养着那些人渣?”
节目播出后不到半小时,网络上,风向突变。
那些刚刚还在盛赞“英雄”的评论区,开始出现了一些刺耳的,质疑的声音。
“这么一说,好象是有点道理啊……时间确实太巧了。”
“我就说嘛,一个警察,怎么会去同情那些罪犯?原来是为了出名,为了升官啊!”
“细思极恐!先把自己打造成英雄,再来推行自己的政策,这手段也太高明了吧?”
“浪费纳税人的钱给罪犯送温暖?凭什么?!我交的税是用来保护我的,不是用来养着那些随时可能伤害我的定时炸弹的!”
舆论,就象一锅烧开的水,瞬间沸腾了。
理性的讨论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阴谋论和情绪化的宣泄。
之前对霍骁的赞誉有多高,现在的反噬就有多猛烈。
甚至有人扒出了霍骁瘸腿的原因,那次让他受伤的任务,也被歪曲成了“个人冒进,不顾团队合作的失败行动”。
一夜之间,那个被捧上神坛的“城市英雄”,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地拽了下来,摔进了泥潭里。
病房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魏征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最后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民间舆论。
这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舆论攻击。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彻底搞臭霍骁,让他和他的那份报告,一起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妈的……”魏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可以和罪犯拼命,可以在枪林弹雨里冲锋。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藏在键盘后面的恶意斗争。
这种无力感,让他几近崩溃。
霍骁从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看着电视屏幕。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仿佛屏幕里那个被口诛笔伐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直到电视上开始播放下一个新闻,他才缓缓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行了。”他淡淡地开口,“一个小时到了,你该回去了。”
他在赶魏征走。
魏征猛地抬头,看着他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心里一痛。
他知道,霍骁不是不在乎。
他只是习惯了把所有的伤口,都自己一个人藏起来,默默地舔舐。
“霍骁,你……”
“回去。”霍骁打断他,重复了一遍。
魏征看着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关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霍骁缓缓地闭上眼,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后腰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种痛,远不及此刻心头那种被整个世界误解和背叛的疲惫。
他只是想修一座堤坝,却被人当成了要引来洪水的恶龙。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复上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霍骁睁开眼。
是苏悦。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床边,正低着头,看着他。
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刁蛮和任性,也没有了这几天的笨拙和讨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霍骁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冰冷的,决绝的愤怒。
“这帮混蛋!”
苏悦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斗。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她猛地转身,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包。
霍骁皱眉:“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苏悦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我交那么多税,不是为了养着这帮只会躲在背后泼脏水的废物的!”
“本小姐,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舆论’!”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留下一个写满了“不好惹”的背影。那清脆又急促的“哒哒”声,象是吹响了反击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