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照了过去。
那是一张孩子的脸,瘦得脱了相,双眼紧闭,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
是那名被拖进房间的、哭闹的孩子。
法医沉默地拉开另一个袋子的拉链。
里面,是另一具小小的、蜷缩着的身体。
“报告指挥中心”法医的声音艰涩而压抑,“现场发现两具儿童尸体,初步判断,死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以及虐待导致的脏器衰竭。”
霍骁站在地下室的门口,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那股混合着血腥、腐败和绝望的恶臭,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战术手电的光柱,死死地钉在那个被掀开一角的黑色垃圾袋上。
那张青灰色的、瘦得脱相的脸,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
他身体里那股由戒断反应引起的、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此刻被另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情绪所取代。
不是恶心。
是生理性的厌恶。
对同为“人类”这个物种的、极致的厌恶。
“霍队。”一名队员从他身后走过,声音压抑,“孙立在福利院被控制住了,很配合,没反抗。
霍骁没有回头。
他的视线从那具小小的尸体上移开,落在了地下室更深、更浓的黑暗里。仿佛能看到无数双惊恐的眼睛,在那里无声地凝视着他。
“带他去审讯室。”
他的嗓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是!”
市局,审讯室。
灯光依旧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
孙立坐在审讯椅上,和几个小时前那个热情谦卑的福利院院长判若两人。他身上那件朴素的衬衫已经满是褶皱,脸上挂着泪痕,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我说的都是真的,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他对着负责初审的魏征哭诉着,“他们告诉我,是给那些孩子找国外的富裕家庭领养,手续费高一点,是为了孩子们能有更好的未来啊!”
“我爱那些孩子,福利院里的每一个孩子,我都当成自己的亲骨肉!我怎么可能害他们?”
他声泪俱下,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一个被蒙蔽的、心碎的老好人。
魏征捏着笔,手背上青筋毕露。他审过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表演。
“孙立,你名下那几套房产,还有你老婆孩子在国外的银行账户,那几百万美金,也是为了给孩子们更好的未来?”魏征冷笑着将一叠银行流水摔在桌上。
孙立的哭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被更悲痛的表情所掩盖。
“那是那是我辛辛苦苦攒的!是那些‘慈善家’给我的辛苦费!我以为我以为这都是合法的”
单向玻璃的另一侧,霍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地看着这场拙劣的演出。
戒断反应像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末梢。酸麻、刺痛、眩晕,每一种感觉都在撕扯他的理智。他不得不将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控制身体,不让自己在这头披着人皮的畜生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审讯室里的空气,因为他的进入,瞬间凝固了。
霍骁没有看魏征,甚至没有看主位上的孙立。他径直走到桌前,将一部平板电脑放在了孙立面前,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然后,他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亮起。
是别墅的客厅,是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视频没有声音,但画面本身已经足够震撼。孩子们像商品一样被摆弄,被检查,被估价。一个孩子因为恐惧哭泣,被一个壮汉面无表情地拖进了旁边的房间。
孙立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他那悲痛欲绝的表演,僵在了脸上,显得滑稽又可怖。
“这些,也是去国外富裕家庭的必经流程?”霍骁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很轻,很平,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入孙立的耳膜。
孙立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骁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手指在平板上轻轻一划,切换到下一份文件。
是磐石会的资金流向图。
一条粗大的红线,从钱振东的地下钱庄,清晰明确地指向了榕城福利院的账户。
“钱振东,磐石会的核心成员。你口中的‘大慈善家’。”霍骁陈述着事实,“他给你钱,你给他提供‘货源’。”
“不不是的”孙立的心理防线在这些铁证面前,开始寸寸崩裂,“我我只是帮他们照顾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骁没有理会他的辩解,继续划动屏幕。
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了画面中央。
是那个黑色的垃圾袋,和那张青灰色的、孩子的脸。“这个孩子,检查报告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霍骁的指尖,停在那张照片上,没有移开,“所以,他不够资格去你的‘富裕家庭’,对吗?”
“啊——!”
孙立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却被手铐牢牢地锁住。他惊恐地看着那张照片,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
他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只是负责筛选我只是负责把他们挑出来”孙立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磐石会说,要‘听话’的,‘健康’的,‘聪明’的我都是按他们的要求做的!”
“那些生病的,不听话的,或者有残疾的他们说会有人来‘处理’!我不知道他们会杀了他们!我真的不知道!”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忏悔。
魏征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霍骁依旧平静。
他等孙立的哭声稍稍停歇,才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谁来处理?”
孙立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是阿坤!一个叫阿坤的人!每次都是他来带走那些那些‘残次品’!”
“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