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停地咒骂着,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方向盘上。
霍骁坐在副驾驶,身体紧紧靠着座椅,以抵消高速飞驰带来的巨大惯性。他闭着眼,惨白的灯光在他脸上掠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透明而脆弱。
冷汗已经将他的衬衫彻底打湿,紧紧贴在后背上,冰冷黏腻。戒断反应和伤痛正在他的身体里掀起一场风暴,但他此刻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李泽瑞的死。
吴诚的遇袭。
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就在他们刚刚以为抓住了磐石会尾巴的时刻。
这不是巧合。
这是示威。
这是磐石会对他们所有人,对整个榕城警方下的战书。
他们不仅知道警方的每一步计划,甚至能预判警方的预判。在他们决定要把吴诚从监狱里提出来的时候,对方的刀,已经捅进了吴诚的身体。
那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收紧。
“第一监狱,重症监护室。”魏征吼完地址,挂断了另一个打进来的电话,他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霍骁,“人没死,还在抢救。放风的时候被一个同监犯人用磨尖的牙刷捅了肚子。”
“犯人呢?”霍骁终于睁开眼。
“当场被制服了,嘴里一直喊着什么‘替兄弟报仇’的屁话!查了,是个刚进去半个月的杂碎,因为聚众斗殴判了一年。妈的,这种人监狱里到处都是!”
霍骁没有再问。
替兄弟报仇?在磐石会这种组织里,只有任务,没有兄弟。
那个犯人,从他入狱的那一天起,就是一个被激活的死士。他的唯一使命,就是在需要的时候,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干掉吴诚。
半小时的路程,他们只用了十分钟。
车子在市第一医院的急诊楼前一个急刹停下。
两人冲进灯火通明的医院大厅,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第一监狱的监狱长和一个狱警早已等在那里,满头大汗,脸色灰败。
“魏队,霍队”监狱长一看到他们,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迎上来,“我们”
“人呢?”魏征一把推开他,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
“还在还在抢救室。”
抢救室的红灯亮着,像一只不祥的眼睛。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魏征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几次都点不着火。最后他烦躁地把烟和打火机一起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霍骁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时间在这里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门开了。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全是疲惫。
“谁是病人家属?”
“我们是警察。”魏征冲上去,“他怎么样了?”
医生摇了摇头:“情况非常不乐观。自制锐器虽然简陋,但下手很毒,腹部三处贯穿伤,其中一处伤及腹主动脉,造成大出血。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在场所有人都懂了。
“他还有多少时间?”霍斯骁问,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很难说,也许几分钟,也许”医生顿了顿,“他一直念着一个名字,说要见警察。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但时间不要太长。”
抢救室里,各种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吴诚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那张曾经在审讯室里还算硬朗的脸,此刻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灰败得如同枯叶。
看到霍骁和魏征走进来,他原本涣散的视线,忽然凝聚起了一点光。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氧气面罩阻碍了他。
他开始挣扎,枯瘦的手在半空中乱抓。
霍骁快步上前,俯下身,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吴诚,是我,霍骁。”
吴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抓住了霍骁的手臂。那股力量,完全不像一个濒死之人能发出的。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霍骁。
“清道夫”
断断续续的音节,从面罩下艰难地挤出来。
霍骁凑得更近,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边。
“他在警局有人”
吴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抓着霍骁的手臂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霍骁的肉里。
“姓”
他张大了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赵”
一个字。
只有一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吴诚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死死睁着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抓住霍骁的手,无力地滑落。
“滴——”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起伏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刺眼的直线,发出了尖锐而绵长的警报声。
医生和护士一拥而入,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病人室颤!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一支!”
魏征被护士推出了抢救室,他呆呆地看着里面忙碌的人影,整个人都懵了。
霍骁还站在原地,他没有看那些医生,也没有看那条已经拉直的线。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吴诚最后抓住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属于死亡的触感。
清道夫。
警局有内线。
姓赵。
这个用生命换来的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去哪?”魏征终于动了,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回局里。”霍骁没有回头,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他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市局,重案组办公室。
凌晨四点的警局,比任何时候都要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和疲惫。
魏征把一份名单狠狠摔在桌子上,那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榕城警局所有在职人员的花名册。
“姓赵的,整个榕城警局,不算辅警,光是在编的就有三十七个!三十七个!我们他妈的怎么查!”他暴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霍骁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脸色比a4纸还要白,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