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长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停在魏征身上。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一眼,已经说明了一切。
“魏征。”
“到。”
“你的停职解除。即刻起,担任本次行动的代理总指挥。你需要什么?”
权力的交接,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完成。
“直通网络安全部的权限,何卫东过去二十年所有的学术论文和出版物,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魏征的语速极快,没有半分迟疑,“继续追踪信号源,就算追不到也要给我每一层的跳转节点!”
指挥中心再次活了过来,电话声和键盘敲击声交织在一起。
魏征走到一个角落,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输入一行字。
“舞台已搭好。演员点名。午夜落幕。”
他将信息发送给一个唯一的联系人:“档案员”。
地下二层,档案科。
那部老式手机在桌上震动。霍骁刚刚将最后一页卷宗送入扫描仪。
他拿起手机,看到了魏征的密语。
紧接着,苏悦的频道也弹出一个链接。点开,正是指挥中心里那场惊心动魄的直播。
他平静地看着面具人的独白,听着那个指向自己的代号,“幽灵”。
楼上的世界已经翻江倒海,一个人的性命,整个警队的尊严,都悬于一线。而他,霍骁,这个被踢到地下室的档案科副科长,却成了风暴的中心,被一个疯狂的杀手公开叫阵。
“代行者”将他拉回棋盘,而“雕塑家”,则要逼他走到聚光灯下。
霍骁关掉视频,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02:47:13的倒计时。
他没有回复魏征。
他站起身,走向档案室最深处的一排铁皮柜,柜身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已废止市政项目:1990-2000”。
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卷宗的侧脊,最后停在一个厚重的蓝色文件夹上。
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榕城市西郊土地用途变更及发展规划——第三纺织厂地块——1998年”。
他救下瑶瑶的地方。
杀手用三具尸体画出的三角形,顶点所指的地方。
他抽出这个布满灰尘的文件夹,回到桌前,翻开。
二十年前的规划图、土地拍卖记录、参与公司名单,一页页展现在他面前。
他再次拿起手机,调出拨号界面,凭记忆输入一串从未储存过的号码。
他编辑了一条信息。
“告诉雕塑家,幽灵接受他的邀请。”
发送。
随即,他删除了信息,清空了通话记录,然后取出电话卡,扔进了手边的碎纸机。
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投向了面前这份二十年前的旧档案。这场游戏,已经不再是抓捕凶手那么简单了。而是要弄清楚,凶手拼了命,想让他看到什么。
联合指挥中心。
猩红色的倒计时在主屏幕上无情跳动,02:45:17。
每一个数字的变更,都敲打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技术警员的喊声此起彼伏,混杂着键盘的密集敲击声,构成了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报告!信号源在冰岛雷克雅未克出现,正在向南美跳转!”
“不行!对方的路由路径是动态的,每秒钟变化超过三百次!我们根本抓不住它!”
魏征站在主控台前,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他盯着屏幕上被绑在椅子里的何卫东,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与二十年前社团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判若两人。
他在等。
等那个藏在地下二层的人,给他一把能劈开这团乱麻的刀。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加密线路。
魏征立刻转身走到角落,接通。
“说。”
电话那头是霍骁平静无波的吐息,与这里的狂躁形成鲜明对比。“那张bbs上的社团合影,原始文件,立刻发给苏悦。”
“照片?现在所有人都快疯了在找直播地点!”魏征压低了声量,但无法完全掩盖焦灼。
“地点就在照片里。”霍骁的答复不带任何解释,“现在。”
通话中断。
魏征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一股无名火涌上喉咙,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回到控制台,没有片刻犹豫,调出那张作为证据附件的图片文件,加密,发送给苏悦的“幽灵”小组。
操作完成,他立刻拨通了苏悦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苏悦那带着几分慵懒和娇蛮的抱怨先传了过来。“魏大处长,你那个宝贝‘幽灵’到底想干嘛?他再不给个准话,我就要用他发的那个链接,反向黑进你们警方的内部网络,看看你们都在忙些什么了。”
“没时间开玩笑。”魏征打断她,“刚发给你的文件,一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背景很模糊,我要看清楚他们背后是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是苏悦不敢相信的嗤笑。“一张二十年前的低分辨率网页快照?你想让我做像素级修复和背景还原?你当我是谁?开天辟地的盘古吗?”
“是。”魏征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多久?”
这个字似乎噎住了苏悦所有的后续嘲讽。她安静了几秒,魏征甚至能听到她那边细微的电流声和她调整呼吸的动作。“二十分钟。你告诉霍骁,他欠我一顿法式大餐,最贵的那种。还有,让他下次自己来求我。”
电话挂断。
魏征回到主屏幕前,倒计时显示:02:22:41。
地下二层,档案科。
霍骁面前摊开着那份关于“榕城市西郊第三纺织厂地块”的旧档案。发黄的规划图上,用红笔标注的三角形清晰可见。他的视线却没有停留在图纸上,而是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张模糊的合影。
凶手是一个自恋到极致的表演者。
那场惊动全城的直播,是他的剧场。他亲自点名“幽灵”,是邀请唯一的“知音”入席。
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的终极作品,从来不是给台下万千庸人看的,而是献给那个能理解其创作本源的对手。
公开的直播,是舞台。那真实的行刑地,才是祭坛。
凶手用三具尸体画出的三角形,指向废弃的纺织厂。这是一个太过工整的几何学谜题。工整得像一个陷阱。凶手在测试,测试他这个“观众”,是只能看懂地图的警察,还是能读懂他艺术语言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