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小了一些。
但风,依旧在呼啸。
当姜文宇说出“炸弹根本不存在”的那一刻,整个海岛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死亡的威胁,解除了。
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
宴会厅里,死里逃生的宾客们,爆发出了一阵复杂的欢呼。
他们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而紧接着,一种被戏耍的愤怒,和对林振东的鄙夷,迅速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混蛋!这个林振东,差点害死我们所有人!”
“原来是个杀人犯!真他妈晦气!”
“报警!必须报警!让他把牢底坐穿!”
墙倒众人推。
刚才还对林振东喊打喊杀,逼他去谶悔的人们,此刻,又换上了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孔,仿佛自己是审判罪恶的使者。
灯塔下,警察们已经迅速行动起来。
“一组二组,立刻封锁灯塔所有出口!”
“三组,跟我上去!目标在塔顶,准备抓捕!”
魏征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无论姜文宇的复仇,背后有着怎样悲惨的故事,他策划并实施了多起谋杀案,这是不争的事实。
法律的审判,终将到来。
警察们荷枪实弹,迅速冲入了灯塔的入口,顺着盘旋的楼梯,向塔顶冲去。
林振东还瘫在泥水里,口中喃喃自语,精神已经彻底错乱。
霍骁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参与抓捕。
他只是抬着头,静静地,注视着灯塔顶端的那个身影。
他知道,这场由魔术师主导的棋局,即将迎来真正的,终结。
在林振东谶悔完毕的那一刻,姜文宇的复仇,就已经完成了。
他让仇人在他亲手创建的“王国”里,身败名裂。
他让迟到了二十年的真相,昭告天下。
他为他死去的妻子,讨回了最后的公道。
他的人生,他这二十年如行尸走肉般的潜伏,在这一刻,已经画上了一个句号。
灯塔顶端,姜文宇听着下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慌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解脱。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波涛汹涌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大海。
他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任由狂风,将他的黑色风衣,吹得象一对展开的翅膀。
这个姿势,和他二十年前,站在魔术舞台的中央,接受观众欢呼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仿佛,他不是一个即将被捕的杀人犯。
而是一个,即将完成他人生中,最后一场,也是最盛大表演的,魔术师。
他对着下方那些正向他包围过来的警察,对着黑暗中注视着他的霍骁,甚至对着这个他憎恨了二十年的世界,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如释重负的,解脱的微笑。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纵身一跃。
他的身体,象一只折翼的黑鸟,从高高的灯塔上,坠落下去,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不!”
刚刚冲上塔顶的魏征和孟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之中。
“噗通——”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风雨声掩盖的落水声传来。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波涛汹涌的大海,瞬间吞噬了那个复仇者的身影,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场以整个海岛为棋盘,以众多名流为棋子的复仇大戏。
这场由一个顶尖魔术师,精心策划了二十年的血腥表演。
最终,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最惨烈,也最决绝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霍骁静静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睫毛,他却没有去擦。
他看着那片吞噬了姜文宇的黑暗海面,心中,却没有一丝案件告破的轻松。
反而,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感觉,涌了上来。
魔术师,谢幕了。
但这场死亡游戏,真的结束了吗?
他低下头,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张最初的死亡预告名单。
国王,林振东,已经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骑士,赵海东,死了。
主教,陈教授,死了。
扮演“幽灵”的管家姜文宇,也死了。
可是……
名单上,还有两个人。
“皇后”,当红女明星,陈雪。
以及,另一位“骑士”,身份未知的网约车司机,李明。
他们,还安然无恙。
姜文宇的复仇,只针对林振东。他杀赵海东和陈教授,只是为了制造恐慌,逼迫林振东。
那么,他有必要,把陈雪和李明,也列入这个死亡名单吗?
这不符合他的复仇逻辑。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霍骁的脑中,渐渐成形。
这个自称“幽灵”的管家,或许,只是完成了他自己的复仇。
他,只是这场大戏中的一个,登台表演的演员。
那么,最初发出死亡预告,那个制定了整个“国际象棋”杀人游戏规则的,真正的“幽灵”,到底是谁?
这盘棋,原来,还有另一位棋手。
海上的风雨,在黎明时分,终于渐渐平息。
天边,透出一抹鱼肚白的微光,驱散了笼罩海岛整整一夜的黑暗。
但对于岛上的每一个人来说,心中的阴霾,却远未散去。
警方连夜组织了搜救队,在姜文宇跳海的那片局域,进行了拉网式的搜索。
然而,结果却令人匪夷所思。
打捞了整整一夜,动用了最先进的声呐探测设备,潜水员也数次下潜,却连姜文宇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他就仿佛真的象他的代号“幽灵”一样,在跳入大海的瞬间,就彻底蒸发,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继续找!”
临时指挥部里,魏征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地对着对讲机下达命令。
一个策划了数起命案的重大嫌疑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一丝不安。
孟伟在一旁,烦躁地来回踱步。
“妈的,这家伙不会真会什么水下逃生的戏法吧?跳进海里还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