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殿角落。
留守黑白学宫的五位仙人正聚在一起。
“恩嗯，火圣那小子还是可以的。馀薇这小姑娘修炼时间终究太短，根本逼不出我门下这小怪物的真本事来……”
五疯仙人拿着酒葫芦，摇头晃脑很是得意的说着，看的长须老者和浑身缠绕铁链的汉子一脸无奈。
就连周身弥漫寒气的稚嫩孩童，也忍不住瞥了五疯仙人一眼。
神气啥！？
方才问你夏至的修炼情况，是谁一问三不知，扯什么‘无为而教’糊弄人的？
如今小家伙在论道之战中表现耀眼，跟你这才拜了一天，什么都没教的师傅有个毛关系？
那夜在黑白图广场，他们三位被五疯仙人仿佛是‘临终遗言’的话语触动，没人好意思跟他争抢弟子。
结果老疯子回去就叫上小邋塌一起大吃特饮……
当时以神识看到五疯仙人那满脸畅快得意的样子，后知后觉的三位仙人哪里还不晓得，自己等人都被这老滑头给涮了。
相比他们三位的郁闷和不爽，殿才仙人就平静多了。
反正夏至已经拜托给五疯仙人了。
而且有自己的每月监督和及时纠正，他也不怕养子会被教歪。
此刻，殿才仙人只是专注地看着站在石柱顶端的英挺少年，眼含期待。
……
从火圣师兄起身后，论道殿内便迅速安静下来。
直到火圣进入偏殿去选傀儡后，周围观战的学宫弟子们，才有零星的低声议论响起。
而议论的也主要是明明夏至看向，或者说是想邀战的是天圣师兄，为何火圣师兄要主动应战云云。
至于对此场论道切磋的胜负，却是没有谁在谈论。
开玩笑。
火圣师兄虽然和他们同是三代弟子。
可是论年龄，火圣师兄却比他们之中年龄最长的都大了过百年。
可以说，在大多数三代弟子还是孩童，甚至他们父母还是孩童时，火圣师兄就已经是黑白学宫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了。
而且不管论实力，还是论对‘道’的感悟，火圣师兄都比外界那些普通元神道人强多了。
甚至平时在学宫内，与火圣师兄论道切磋的大多都是二代弟子，他们的师叔师伯们……
老弟子阵营有如此人物出战，这场论道切磋的胜负还用讨论？
嗖。
一道黑色幻影从偏殿飞出，落入了下方的论道交战之地。
随后穿着火红袍子的光头俊俏青年，也赤脚从偏殿内走出，就那么一步一步踏过虚空，来到了与夏至隔空相对的石柱顶端。
“夏至师弟。”
火圣遥遥看着夏至，“在学宫三代弟子中，最擅长火行一道的应该就是我了，接下来便由我来和师弟你论一论道。”
“好。”夏至点头，脸上神色相比之前面对馀薇时，也多了些郑重。
毕竟对方乃是完整掌握了一条‘道’存在。
如今虽然还未开始切磋，但仅仅只是象他这般站在石柱顶端，火圣整个人就仿佛是火焰般，令周围的气温都开始上升了。
看着百丈外，在周围气温升高后，似乎连身边虚空都有些荡漾的光头俊俏青年，夏至晓得自己这次论道切磋应该是能足够尽兴了。
“起！”
随着白发老者再度大喝，流水涟漪般的封禁大阵也再次笼罩了整个论道交战之地。
“夏至师弟有何手段尽管施展。”
火圣目光炯炯地盯着夏至，眼神中似有期待地说道，“否则只怕我若全力出手，就没机会领略师弟的‘……道’了。”
这是看出我先前施展的极火真意是‘大道’了？
夏至恍然。
明白火圣为何会主动出战了。
这《莽荒纪》世界的三界，道，分为至高无上的‘天道’，极为崇高的‘大道’，以及最普通的‘道’。
其中‘天道’是维持天地运转之根本，是至高无上的‘道’！
有资格参悟‘天道’的，都得是天仙之后，能悟透掌握一条‘大道’的纯阳真仙，所以普通修行者根本不用想。
而比天道低一层的‘大道’，虽然也无比崇高，连入门都很艰难。
可天赋异禀之辈，还是能够在境界低时就参悟触摸到的。
火圣如今已经悟透掌握了一条最普通的‘小道’，即便资质天赋与纪宁那样天赋异禀之辈无法比，可也有资格得知‘大道’讯息，并在修炼悟道中去追寻参悟‘大道’了。
但‘大道’岂是那么好参悟的？
悟性、机缘缺一不可。
尤其是机缘！
就象纪宁若非能得到《三尺剑》，并且接受了‘北行仙人’的剑意隔代传承，又在论道殿之战中，被一个个越来越强的出战老弟子‘逼迫’，想要‘大道’入门也是且有的等呢。
“想要在论道切磋中，借机感受我的‘极火大道’，从而趁势领悟到自己在追求的‘大道’？”
夏至微微一笑，暗道，“也罢，我就再施展一次，可能否能否抓住这个‘机缘’，就得看你自己本事了。”
对火圣，他并无任何交集，自然也没有任何仇怨之类的纠葛。
反正都是同门，又是顺手之事，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因此。
他改变了原本一上来就准备‘火力全开’的打算。
直接操纵下方的千剑傀儡，尤如先前跟馀薇论道那样化作滔天金色火焰剑光，霸道至极、凶猛至极的朝火圣操纵的千剑傀儡席卷过去。
没错。
火圣选择的也是千剑傀儡。
飞剑属于是修仙者最常见的法宝。
千剑傀儡的千柄飞剑，因为数量足够多，可供方便施展各种仙魔秘术，绝对算是一件很好用的论道傀儡了。
普通学宫弟子很少选，是因其操纵飞剑数量太多，对神念的消耗很大，操纵起来也会很吃力。
但这点数量的飞剑，对境界实力已经超过普通元神道人，道心神魂也磨砺到极高境界的火圣而言当然算不得什么。
“……来的好！”
眼看千柄金色火焰剑光霸道袭来，火圣双眸迸发精芒。
他操纵的傀儡释放出来的千柄巴掌大小的飞剑，也‘呼’的一下燃起了淡金色火光，以硬碰硬的在半空中与之交锋。
飞剑碰撞交击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整个论道殿内。
双方飞剑每一次的交锋，也都在对战场地中央爆散开大蓬大蓬的火星流光，仿佛绚烂的金色烟花一般。
……
“居然能跟火圣师兄势均力敌？”
“这也太厉害了吧？”
场外许多观战的紫府境老弟子们，很多都忍不住咂舌惊呼。
就连一些刚踏入万象境没多久，此前也未有机会真正看到过火圣论道切磋出手的年轻弟子，这会看着对战场地内的炫目交战场景，一时也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他们的设想中，几乎已经可以视作是二代弟子的火圣师兄，只要一出手，作为新入门弟子的夏至，就应该立刻溃败认输才对。
哪想到会有如此势均力敌的表现。
“夏至师兄太厉害了！火圣师兄可是领袖级的最顶尖三代弟子啊，夏至师兄实在太厉害了！”
木子朔跟纪宁这两个与夏至同属新弟子阵营的站在一块，拳头捏的紧紧的，满脸都是激动亢奋。
纪宁则是眉头微皱，觉得能成为学宫三代弟子中最顶尖的火圣师兄，不应该如此简单的就被‘势均力敌’了才对。
果然。
当他这个念头刚在心中升起，就听对战场地内的火圣师兄轻叹一声，开口道：“夏至师弟，如果你仅有这些手段，那师兄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只见火圣操纵的那原本各自为战的千道飞剑火光，忽然五道剑光一组的结成了朵朵莲花。
这些剑光莲花跟纪宁他施展的‘三才莲花剑’很象。
但看到那不含剑意的朵朵莲花，纪宁却仿佛看到了供奉在佛象面前的琉璃莲花灯盏。
莲花中心那尤如花蕊的淡金色火苗，也是那么的洁净、神圣……仿佛能荡清世间一切污秽。
“这才是火圣师兄的真正论道实力吗？果然恐怖，只是怎么感觉不是道门功法，反倒象是佛门的路数。”纪宁暗暗称奇。
他却不知，火圣出自旁郡大族，因为并非家族最内核的嫡系子弟，才离开家族，甚至离开家乡来到黑白学宫拜师求道。
而火圣出身的部族，祖上却是曾经出过佛门弟子。
因此他在黑白学宫成长为三代弟子翘楚，于部族内地位也越发高涨、受到重视后，自然也会得到部族内传承下来的高深佛门秘术。
……
“放弃感受‘极火大道’的真意了吗？”
虽然自己操纵的傀儡剑光，眨眼间就被火圣施展的佛门秘术打的有些‘溃不成军’，但夏至脸上仍旧不见丝毫慌乱。
“也是。”
“我的‘极火大道’走的是极端毁灭霸道，隐隐带着些‘毁灭天道’的死亡玄奥，与他偏向佛门净化的路数并不大搭边，没有什么领悟触动也正常。”夏至暗道。
毕竟不是谁都象他一样有‘悟性逆天’的。
他能在与火圣的切磋中有所触动，甚至还悟出了一条被他称作“琉璃火”的‘小道’真意。
也就是火圣悟透掌握的那条火行之道。
但火圣显然就没有这个‘机缘’了。
因此他才开始真正发力，准备一鼓作气赢下此场论道之战。
“……既然放弃了，那就真正开始吧！”夏至心意一动，神识催动的千剑傀儡陡然一震。
而后就见半空中那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金色火焰剑光，忽然两两结合的在半空中便旋转起来。
不仅如此，千柄飞剑中的一半，金色火光骤然化为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黑色水光。
剩下一半那萦绕着金色火光的飞剑，也突然敛去了所有火焰，只留一点洁净白色，却充满了强烈死亡气息的惨白光华。
正是他最近刚领悟的‘生死大道’，融合‘源水’、‘极火’两条大道中的‘生命’、‘死亡’……或者说是一丝丝带有‘毁灭’的奥妙，而施展出来的秘术——万道生死轮！
哗！哗！哗！哗！
足足五百个由两柄巴掌大飞剑结合旋转形成的黑白轮盘在对战场地内出现，顿时就在正面抵挡住了火圣操纵的两百朵仿佛琉璃莲花灯盏似的飞剑秘术。
双方在半空疯狂对撞。
每次的对撞馀波，甚至都能引得周围笼罩场地的封禁大阵荡起涟漪，可见双方对撞威能之大。
“……这是什么秘术，怎么如此像学宫的黑白磨盘图？”
同样以神识操控催动傀儡的火圣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那形成秘术另一半的黑色水光，居然能与绝对是‘大道’的金色火光融合如此完美，并且还没有明显‘道’之高下……
那岂不是说明这黑色水光也是一条‘大道’！？
“真没想到，夏至师弟竟是同时领悟了两条‘大道’……如此绝世妖孽，怕是用不了多久，我们黑白学宫又要出一个邋塌真人了。”火圣心中感慨道。
整个黑白学宫的三代弟子，也只有邋塌真人能真正压他一头。
不是他不够强，而是邋塌真人的确够妖孽。
可就算是邋塌真人，也是修炼近百年后，才在彷佛源源不断的无尽潜力下，一次次突破，最终成长到如今让火圣他们心服口服的第一人位置。
所以火圣感慨过后，眼神陡然一变，绽放出无比坚定的可怕神光来。
‘夏至师弟，你今后必然前途无量！但是现在，师兄我是绝对不会认输的，哪怕你领悟再多条‘大道’也一样！’
火圣遥遥看向对面的夏至，通过傀儡操控的两百朵尤如莲花灯盏的剑光，在碰开那与其疯狂对撞轰击的五百道黑白轮盘后，陡然分散又聚合在一起，瞬间形成了一座宛如莲花宝座的巨大剑光。
无形的‘道’之威能降临笼罩整个对战场地，恐怖的压迫之力直接源自虚空，那如莲花宝座的巨大剑光，仿佛携带着整个这片天地的巨力，轰然镇压向夏至操纵的一道道黑白轮盘，乃至黑白轮盘下方的千剑傀儡。
“自成天地！”
封禁场外那些观战的学宫弟子们忍不住发出惊呼，目光炽热地看着那已成沛然莫御之势的巨大剑光。
自成天地，乃是将一条道完全悟透掌握后，可调动‘道’之威能，令周围一方空间尽受自己控制的‘绝招’。
对于这些大都在悟道境界第五层‘道之域境’，小区别最多就是感悟多条‘道之域境’并有效结合施展，从而算是介于第五层和第六层之间过渡的‘多重道之域境’的普通三代弟子而言。
能将一条道掌握，从而令周围空间尽受自己控制，然后轻易镇杀悟道境界不如自己的对手，绝对算是无比向往的绝招。
可在同样将一条道掌握的天圣、邋塌真人看来，就是火圣真被逼‘急眼’了。
连自成天地这种与同境界论道切磋无用，只能用来欺负小孩的‘绝招’都使出来，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光彩的。
当然。
这是邋塌真人心中所想。
同为学宫三代弟子最顶尖领袖，仅被邋塌真人稳压一头的天圣，却是无比理解火圣此刻所为。
因为若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这场论道，并且对手还是个刚拜进师门一天，实际年龄才八岁的师弟手上……那也太丢人了。
反正换作是他，肯定也会如此。
至于是不是欺负人……谁让你境界低，不会‘自成天地’呢。
巨大的莲花宝座剑光似缓实疾，眨眼就碾压在夏至操纵的一道道黑白轮盘，那些位于最上层的剑光。
嘭！嘭！嘭！……
一道道黑白轮盘瞬间崩散，重新化为一柄柄巴掌大的飞剑坠下。
“胜负已分——什么！？”火圣脸色一变，惊愕地看着那原本被碾碎剑光的飞剑，在往下坠的同时，剑身上陡然又冒出与原来颜色相反的光芒。
原本的白色死气剑光溃散，此时再度冒出黑色生机剑光。
原本的黑色生机剑光溃散，此时则再度冒出白色死气剑光来。
不仅如此，那一道道彷佛经历了生死转换的剑光坠下后，立刻与下面的黑白轮盘重组为更大的黑白轮盘……
哪怕这重组而成的黑白轮盘仍旧不可避免的会溃散。
可溃散的更多飞剑依旧会在生死转换后，在下方重组为更更大的黑白轮盘……
而在这不断往复，不断生死轮转之中，火圣惊骇发现，自己拼尽全力施展的巨大莲花宝座剑光，竟然硬生生的被顶在半空。
不。
不应该说是半空。
莲花宝座剑光距离夏至那尊站在地面的千剑傀儡，实际也就只剩不到三丈了。
但就这三丈距离，却象是不可跨越的天堑般，只能望而生叹。
……
“这就是当年长生天仙的绝学‘黑白生死轮’吗？果真玄妙了得！”
论道殿角落的矮子老者‘五疯仙人’眼睛放光，哈哈笑道，“小怪物要赢了，接下来老弟子阵营岂不是只有小邋塌上了？哈哈，小怪物对小邋塌，同室操戈，妙啊！”
“……”旁边四位仙人尽皆无语。
同室操戈是什么好词吗？
你个老疯子不会说话，还是少说几句吧！
不过四位仙人对五疯仙人判定的火圣要输，夏至要赢的结论还是都很认同的。
以他们的眼力，自是能看出来，夏至施展的这招蕴含着‘生死大道’玄奥的秘术，能通过快速生死转换，从对手的攻势中借取到力量，从而使自己的抵挡能源源不绝……消耗比之对手还少的多！
而用来论道切磋的傀儡，其内置内核蕴含的相当于万象境界初期的元力又是有限的，不象正常修仙者那样可以通过元液或灵丹来在战斗中恢复。
因此，哪怕双方此刻的战斗局面看上去，仍旧是火圣占上风，夏至只能保持抵挡。
但很快火圣那边的傀儡元力就会耗尽，赢得自然就是夏至了。
果然。
在五疯仙人说完结论没多久。
正当封禁大阵外观战的学宫弟子，还有同样隐在暗处的一众元神道人们，都摒息看着双方似乎又要陷入僵持不下时。
那气势汹汹、沛然莫御的巨大莲花宝座剑光，完全没有征兆的陡然溃散开来，化为了无数绣花针似的小剑……
趁此机会，夏至那边的一道白色剑光陡然飞出，划过长空……
整个论道殿寂静无声。
除了夏至和五位仙人外，包括火圣自己，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操纵的千剑傀儡，被飞来的白色剑光斩碎表面的护体层……
只有白发老者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论道殿中。
“夏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