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宋雨霏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漩涡之中。周翊轩的信息依旧每日而至,却不再局限于关怀问候,偶尔会分享一些他看到的、觉得有趣的新闻或是一段音乐,内容轻松,绝不给她压力。他甚至没有再提前父亲生日宴的事,仿佛那条信息发出后,他便将决定权完全交付,耐心等待她的回应。
这种尊重与克制,反而让宋雨霏无法轻易地将“不”字说出口。她反复看着周晏如秘书发来的那个地址,看着周翊轩那条简短却分量十足的信息,心中天平的两端不断摇摆。理智告诉她,这一步踏出,意味着她精心维护的界限将彻底模糊;可内心深处,一种被真诚接纳、被小心翼翼珍视的暖流,以及那份对十年前未竟情愫的复杂好奇,又像藤蔓般悄悄缠绕着她,牵引着她。
最终,在周父生日前一天的傍晚,宋雨霏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拿起手机,给周翊轩回复了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我会准时。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甚至沁出了薄汗。但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也随之而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终于做出了一个遵从本心的选择。
信息几乎是秒回。周翊轩的回复依旧简洁,却透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好。明天我去接你。
这一次,宋雨霏没有拒绝。
周父生日当天傍晚,周翊轩的车准时停在了宋雨霏公寓楼下。他亲自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在她坐进车内时,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能来。”
他今天穿得比平时稍显休闲,一件质地上乘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肩宽腰窄,少了些许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车内弥漫着淡淡的、与他身上一致的雪松清香,令人安心。
车子平稳地驶向那个代表着身份与地位的院落。越是接近,宋雨霏的心越是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周翊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等红灯的间隙,他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她:“不用紧张,就是我爸妈,没有外人。他们都很喜欢你,只是吃顿家常便饭。”他的语气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有效地缓解了宋雨霏的焦虑。
车子驶入一条幽静的林荫道,最终在一扇古朴却不失气势的大门前停下。门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而是一座雅致的中式庭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暮色与灯光的映照下,显得静谧而富有韵味。
周翊轩带着她穿过回廊,来到主屋。门厅处,周晏如和一位精神矍铄、面容慈祥的长者已经等在那里。长者想必就是周翊轩的父亲周瀚清了。
“周叔叔,部长。”宋雨霏连忙上前,礼貌地问好,将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方上好的徽墨和一套湖笔——奉上,“周叔叔,生日快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周瀚清接过礼物,脸上顿时绽开爽朗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哎呀,雨霏来了就好,还带什么礼物!快进来快进来!这墨和笔选得好,正合我心意!可比翊轩那小子懂我多了!”他一边说,一边亲切地招呼宋雨霏进屋,完全无视了自己儿子。
周晏如在一旁,虽然依旧保持着部长的端庄,但眼神柔和,对着宋雨霏微微颔首:“路上辛苦了。”语气虽淡,关切之意却明显。
晚餐果然如周翊轩所说,是温馨的家常菜,氛围轻松融洽。周瀚清十分健谈,风趣幽默,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不断给宋雨霏夹菜,询问她的工作近况,言语间充满了对晚辈的关爱与赏识。周晏如话不多,但偶尔开口,也多是关心宋雨霏的身体,提醒她注意休息,甚至不动声色地帮她挡掉了周瀚清过于热情的“投喂”。
周翊轩坐在宋雨霏旁边,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会细心地注意到宋雨霏偏好哪道菜,默默地将盘子往她那边挪近一些;在她与父母交谈时,他的目光总会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骄傲。
席间,周瀚清更是几次提起周翊轩少年时的趣事和糗事,逗得宋雨霏忍俊不禁,也让她看到了周翊轩不同于外界认知的、更真实生动的一面。周翊轩偶尔会无奈地抗议一句“爸”,却被周父更起劲地调侃,连周晏如眼中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这种温暖、平等、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氛围,是宋雨霏从未体验过的。她心中的紧张和顾虑,在这浓浓的暖意中,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家父母是真正将她当作一个值得疼爱的晚辈,而非“周翊轩正在追求的对象”来对待。这份纯粹的爱护,让她倍感珍贵。
饭后,周晏如因为有临时公务需要处理,先去了书房。周瀚清则兴致勃勃地拉着宋雨霏和周翊轩到茶室品茶聊天。他泡茶的手法娴熟,一边泡一边讲解茶道,言语间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雨霏啊,”周瀚清将一盏清茶推到宋雨霏面前,语气变得有些感慨,“翊轩这小子,以前心思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和他妈没少操心。他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我们都看在眼里,心里真是高兴。这都得谢谢你。”
宋雨霏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叔叔您言重了,我并没做什么。”
“哎,你不用谦虚。”周瀚清摆摆手,“你的存在本身,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良药。”他看了一眼旁边默默斟茶的周翊轩,眼中满是慈爱,“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不多干涉。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顺其自然,别被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了心情。”
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充满了理解与支持。宋雨霏心中感动,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周叔叔,我明白了。”
又在周家坐了一会儿,宋雨霏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周瀚清和周晏如(处理完公务后也过来了)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再三叮嘱周翊轩一定要安全送她到家。
回程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但气氛却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暖流。车窗外的霓虹飞速掠过,在周翊轩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今天……谢谢你。”周翊轩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柔和,“我爸妈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是我该谢谢周叔叔和部长的款待。”宋雨霏轻声回应,“他们对我太好了。”
“因为他们能看到你的好。”周翊轩转过头,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车窗外的流光映在他眼中,仿佛落入了万千星辰,“雨霏,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顾虑,有害怕。我不会逼你,我可以等。就像今晚这样,只要能偶尔看到你在我家人面前放松微笑的样子,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他的话语坦诚而真挚,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能打动人心。宋雨霏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柔软情绪包裹着,她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她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十年的等待,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弯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个笑容,如同冰河解冻后的第一缕春风,瞬间吹散了周翊轩眼中最后的一丝不确定。他也笑了,那笑容明亮而温暖,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冷硬。
车子停在宋雨霏公寓楼下。他依旧下车为她开门。
“早点休息。”他站在车边,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眼神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你也是。”宋雨霏点点头,转身走向楼门。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专注而温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单元门内。
回到安静的房间,宋雨霏靠在门板上,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温热。今晚的一切,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周家父母的温暖接纳,周翊轩克制而深情的目光,都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扇紧闭的心门,在今夜月满华庭的暖意浸透下,已然微启。门后的世界,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她愿意相信,那里面也藏着足以抵御寒冷的温暖与光明。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的车还停在那里,车灯温暖地亮着,仿佛在无声地守护。过了好一会儿,车子才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宋雨霏放下窗帘,心中一片宁静。月光洒满窗台,也照进了她不再设防的心底。这一夜,注定不同于以往的未央之夜,因为心城之内,已悄然点亮了一盏名为“期待”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