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有一盏茶时间后,赫连铁树终于带了内力全无,显得虚弱不堪的云中鹤赶来。
陆天涯此时自是早已睁眼,云中鹤在目光扫过他时,仍是免不了十分愤恨与带有些畏惧。
但如今这位天下第四恶人内力全失,便仿佛失去了一层保护壳,正是最虚弱不堪的时候。
所谓“艺高人胆大”,他现在失了艺,也是不禁胆气俱丧,哪怕心下仍十分怀恨,却也是不敢与陆天涯再作计较,甚至都不敢太过表现出来。
当下只是对陆天涯匆匆一瞥后,云中鹤便立即“卟嗵”一声,十分干脆地向李秋水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云中鹤拜见主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冒犯了主上,实在罪该万死!万乞主上慈悲,能饶小人一命,小人定誓死效命,说动我们段老大带人来投。”
他眼下内力尽失,能不能练回来还在两可之间。况且就算能练回来,怎么也得花费个几年时间才堪一用。
所以他眼下对一品堂,以及对这位神秘主上唯一的用处,也就是他仍是四大恶人之一,且是段延庆先行派来的使者,能够说动四大恶人投靠一品堂了。除此之外,他自忖对一品堂再无用处。
而一个毫无用处,又内力尽失的废人,一品堂还会留他做什么,白养着浪费粮食吗?
李秋水听罢云中鹤之言,在主座上冷“哼”一声,道:“你倒还乖觉,知道自己眼下唯一的用处,也就是说动你们四大恶人来投我一品堂了。”
云中鹤又再磕头道:“是,小人必定谨遵吩咐,一定说动我三位兄姐来投,从此誓死为一品堂效力。”
李秋水想了片刻,开口道:“你这穷凶极恶的名声,江湖上欲杀你者不知凡几。如今你功力尽失,再想回返去面见三恶,怕是路上不大顺利。”
“依我看,你就不必回去了,写封书信,言明你与赫连将军谈妥的条件,再陈述利害即可,我会着人把这封信给段延庆送去。”
云中鹤听罢,立即不禁面色一变,如坠冰窟。他眼下剩余的唯一价值,就是说服段延庆三人成功投靠一品堂。
但这个说服,确实也未必一定要他亲口当面向段延庆陈说。按这主上所言,写封亲笔书信,也确实能折算大半。
可这封信一写,却也把他的作用抵过了。他生怕到时信一完成,就是自己失去作用后的丧命之时,这封信会成为他的绝笔信。
但主上所言,看上去也确实极有道理,似乎全为他考虑。他眼下内力尽失,已是全无自保之力。而他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在江湖上仇家极多。
眼下失了自保之力,自西夏回去,一路路途遥远,确实极有可能会在路上碰到几个仇家。到时他被仇家所杀,一命呜呼。不但自身不保,也是同样坏了一品堂招揽四大恶人的大事。
他原本是想乞求一品堂能派个高手护他回去,但李秋水既已开口这般说了,要让他写封亲笔信,便等于是堵住了他这个口。而且他眼下于一品堂尚无寸功,真要让一品堂派人保护他,却也未必能成。
但要他写这封在他看来的“绝笔信”,他也是万万不敢答应,因此不禁迟疑地额头冷汗直冒,“小人,小人”
“怎么,你不愿写?”李秋水瞧出他的迟疑,开口质问,声音也冷了下来。
“小人不敢!”云中鹤慌忙磕头求饶,“只是,只是”
“他只是怕死罢了!”陆天涯在旁边旁观者清,这时却是猜到了云中鹤心思。
插话接了句后,陆天涯向云中鹤冷笑道:“你以为你不愿写,咱们一品堂就没手段逼你写吗?我劝你好自为之,别自讨苦吃。”
云中鹤一听陆天涯这话,又不禁露出畏惧之色。他以为陆天涯是星宿派弟子,而星宿派最出名的就是擅于用毒,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
而且他云中鹤也不是什么“威胁不能屈”的硬骨头,好汉子,别说上各种手段,怕是光抽他一顿鞭子,他可能都免不了要屈服。
这般想罢,云中鹤立即不禁颓丧地叹口气,又磕头求饶道:“小人自然是愿写的,也愿为主上效劳。只求主上大慈大悲,千万饶小人一命。小人如今别无所求,只望能苟全性命。”
李秋水颔首道:“放心,在另三恶未有答复前,没人动你。若他们能顺利投靠,一品堂也不差养你个闲人。但若是不能吗,哼”
她说到最后,又只是冷哼一声,但也不必特必言明,谁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如若云中鹤的这封信不能顺利招揽段延庆三人投靠,那云中鹤于一品堂而言,自是再无任何用处与价值,到时还留着养这废物作甚?
赫连铁树此时听罢,也在旁帮腔道:“我们主上向来一言九鼎,云中鹤,你还犹疑什么?只要老实听命,在此期间,本将军也定然保你无恙。”
云中鹤听罢,也知道再无商量余地,只能点头答应,又谢过了李秋水的暂时饶命之恩。
李秋水见他答应,吩咐刚才把云中鹤架进来的赫连铁树身边近侍努儿海,道:“努儿海,你把他带下去,这就照看他立即写信。写完再把信呈来,让我过目。”
“是!”努儿海立即行礼领命,然后过去把云中鹤半扶半架地带了下去。
李秋水等他们离去后,又向赫连铁树道:“你回头定要派个信得过的人前去送信,就说,嗯,就说云中鹤在路上遇到几个仇家,被人打成重伤,幸被我们一品堂所救,却需得至少养伤半年,故而暂时留下了,不能成行。”
说到“仇家”时,李秋水还忍不住扫了陆天涯一眼。
赫连铁树听罢,自是连忙答应,点头道:“是,主上这主意甚好。臣本来还怕此事办不成了,多亏主上妙计,使此事还有转圜余地。那段老大瞧了云中鹤的亲笔信后,也未必就不会答应。”
陆天涯在旁接道:“而且这也未尝不算是件好事,少了云中鹤的助力,明年他们要去大理办的那件事,必然更加难以成功。等他们一失败,自然更需托庇我们一品堂。”
李秋水笑道:“你这般一说,倒也确是。”
赫连铁树闻言,则忍不住斜了陆天涯一眼。他心里虽也觉着这小子的这几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更觉着是这小子为重伤了云中鹤后的狡辩与托词。
但云中鹤对太妃无礼在先,这陆天涯身为弟子,替太妃出手教训云中鹤,他却是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只能说,这事就是这么不凑巧。
心下无奈一叹后,赫连铁树行礼禀道:“主上昨日吩咐,为陆副使在一品堂安排职位之事,臣已办妥。本打算下午再向主上回禀,没想到主上与陆副使现在就来了?”
“哦,不知你为陆副使安排了何职?”李秋水听罢,立即问道。
赫连铁树道:“臣欲让陆副使担任我一品堂枢铭之职,不知主上以为如何?”
“枢铭?”陆天涯听罢,立即大惑不解地道,“这是个什么官?”
李秋水笑道:“这是党项话,枢铭便是副首领的意思。”
她先向陆天涯解释了句,随后又向赫连铁树问道:“我没记错的话,这跟太医院副使一样,也是个六品官吧?”
“是。”赫连铁树道,“此是六品武职。”
“那挺巧的。”陆天涯在旁笑了句,却觉着这老赫很可能是参照了刘总管对他的安排,才专门比照着安排的。
一品堂虽然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小,但论到在西夏朝廷的位次,自然不可能太高。执掌一品堂的正职首领,跟太医院院使一样,也只是给了个五品官。
当然,赫连铁树绝不可能倒反过来做这五品官,他是以征东将军的身份判一品堂事,属于高职低就。一品堂以他为首,这个五品的正职统领便是虚设,并无人担任。
一品堂毕竟是西夏朝廷所设,不是纯粹的江湖势力,自然不能学江湖帮派那般,堂主、副堂主的叫。
一品堂的官制是照蕃官体系设的,正职称为祖儒,即大首领的意思,为正五品;领,为正六品。
再往下,还有阿克尼、昂星、丁弩等小官。一般初入一品堂者,皆是从丁弩做起。若确实本领高强,武艺过人,则可相应拔升品阶。进入一品堂后,若能立功,也可依功大小而逐步进升。
眼下的一品堂中,祖儒、吕则、枢铭这三职都是虚设,无人担任,陆天涯一来就空降成了枢铭,已可以说是仅在赫连铁树之下了。
当然,于他眼下来说,这主要还是个虚职,能比照拿份俸禄,并无多少真正实权,也不必他实际到任。
不过,他要是真想实际干干,每日来打卡上班,也没人能拦他,毕竟这个职位不假。
赫连铁树随后,便命人给陆天涯送来了其六品枢铭的官服,同样也有出入一品堂的身份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