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石台边缘,张继平站在原地,袖中铜镜微凉。他没有动,目光仍停在玉璧上那行小字:【报名截止:后日辰时整】。
风拂过衣角,人群已散得七七八八。登记弟子收走案桌,台阶上只余几道浅浅划痕。他知道时间到了,该做的事不能再拖。
第二日清晨,云台崖底升起三座高台。第一关测根基,设于东侧玉柱阵中;第二关心性,立于中央心镜台;第三关意志,通往西面雾门深处。每座台前皆有执事守候,身披银纹黑袍,面无表情。
张继平随众人列队而入。踏进广场那一刻,体内灵力骤然一滞,仿佛被无形之物压住。经脉中的流动变得迟缓,丹田微微发紧。他立刻察觉——此地布有压制阵法,专为防止测试者借外力虚报修为。
前方一名壮汉刚迈出一步,便踉跄跪倒,额头青筋暴起。他试图催动灵力稳住身形,却反被经脉逆冲所伤,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执事摇头,两名守卫上前将其架离。
队伍缓缓前进。轮到张继平时,他早已调整呼吸节奏,将灵流控制在极低速运转状态。双脚落地的瞬间,他以神识下沉丹田,引导灵力绕开受压最重的肩井与膻中两处节点,改由背脊微脉细线般输送至掌心。
他伸手按向玉柱。
玉柱通体莹白,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纹路。随着灵力注入,光芒自下而上攀升。当升至第七环时,光流稍作停顿,随即继续跃起,最终定格在第八环半。
“金丹中期,灵力纯度上等。”执事低头记录,“通过。”
张继平收回手,指尖微麻。他知道这阵法不只是压制,更是在试探灵力掌控的精细程度。若一味强行输出,只会引发反噬。刚才那一瞬,他几乎感受到铜镜在袖中轻颤了一下,但再探时,又归于沉寂。
他走向第二关。
心镜台是一方圆形石台,中央嵌着一面无框铜镜。与他袖中那面不同,这镜子浑厚古朴,表面刻满锁链状符文。执事示意他踏上台心。
双脚落定,铜镜忽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画面浮现——
夜雨倾盆,一间破屋内,一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那是师父。他跪在一旁,手中握着铜镜,镜面正对着那道伤口。可就在他试图引动灵力时,胸口旧痕突然裂开,鲜血顺着衣襟滑落。铜镜剧烈震动,发出刺耳嗡鸣,随后一道黑影从屋外掠入,一切戛然而止。
张继平呼吸一凝。
这不是回忆,是更深的东西。他记得那一晚,却从未看清过那道黑影的模样。而现在,它出现了,模糊却真实,像某种被封印的记忆正在松动。
耳边响起低语:“为何不救?你明明还能撑住。”
“你不该活下来。”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声音层层叠叠,来自四面八方。他额角渗出冷汗,手指不受控地收紧。就在此时,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神识回归。他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活着,不是为了后悔。”
话音落下,镜面剧烈晃动,随即恢复平静。涟漪散去,映出的是此刻的他——站得笔直,眼神清明。
执事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志稳固,未被执念吞噬。通过。”
张继平走下台,脚步略沉。他知道刚才那一关远不止检测品行那么简单。那不是幻象,而是直接撬开了他意识最深处的缺口。若非及时清醒,恐怕连后续考验都无法继续。
他调息片刻,走向第三关。
雾门之前已有十余人等候。门内白雾翻涌,看不清路径。每过一刻钟,便有一人走入,再无音讯。有人出来,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被守卫扶着离开。
轮到他时,执事递来一枚铁牌:“持此牌前行,若觉无法承受,捏碎即可退出。否则,须走到尽头。”
张继平接过铁牌,踏入雾中。
视线被浓白吞没,脚下触感由石板转为沙地,再变为湿泥。空气变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冷水。走了约莫百步,四周开始出现残影——
南陵城邪阵崩塌时的火光,寒渊谷古器残片出土瞬间的地裂,还有荒庙碑前那道贯穿天际的流光。这些都是他曾经历过的生死时刻,却被扭曲放大,变成不断重复的死局。
一次,他在火海中奔跑,身后传来林棠的呼喊,可当他回头,看到的却是师父临终的脸。又一次,地面塌陷,他坠入深渊,手中铜镜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些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将过往所有遗憾与不确定糅合在一起,逼他承认失败。
但他始终向前走。
他知道这是幻境,也知道只要停下,就会被判定淘汰。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些画面虽真,却无法定义他。他不是为了逃避过去才来的,而是要亲手把它变成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雾气渐薄。矗立眼前,门上刻着三个字:问本心。
门缝中透出幽蓝光芒。他伸手推门,门未动。一个声音响起:“你修行为何?”
“为明真相。”
“若真相让你万劫不复呢?”
“那也是我的路。”
门缓缓开启。
门后并非终点,而是一条长廊。两侧墙上浮现出无数面孔——有他曾救过的人,也有因他决策而死去的同伴。他们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
他一步步走过,没有回避任何一双眼睛。
尽头是一扇闭合的青铜小门,门把手上缠着一条褪色红绳。他认得那绳子,小时候师父曾系在他手腕上,说能避灾。如今它出现在这里,像是某种召唤。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
冰冷,熟悉。
就在他即将拉开之时,背后传来一声闷响。回身一看,长廊尽头的墙面上,一幅画面正在崩裂——正是方才心镜台中出现的黑影。那影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向他,朝这边伸出手来。
张继平猛地拽动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