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站在中央冰台，胸口还残留着道玄残影指尖的寒意。水之钥在他怀中剧烈震颤，仿佛有生命般要破衣而出。他抬手按住内袋，一股清凉之力顺着掌心涌入经脉，像潮水漫过干涸的河床。
他盘膝坐下，双目闭合。混沌气自丹田升起，沿着任督二脉缓缓运转。可刚行至膻中穴，那股水力猛然冲撞而来，如浪拍岸，震得他五脏发麻。他咬牙稳住气息，改用天音寺传下的调息法，一寸寸引导水流归位。
经脉像是被刀割过又浸入寒泉。旧伤处裂开的血口开始渗血，转瞬又被水力封住。肩胛骨上那一道十年前被斩龙剑划出的陈年伤痕，此刻隐隐发烫，皮肉下竟有银丝般的纹路浮现，随即又被水流冲散。
林惊羽靠在断碑旁，见他浑身颤抖，额角青筋跳动，想要上前却被残余剑气逼退。那些从地底升起的古剑仍在嗡鸣，剑刃朝向中央，如同守卫某种仪式。
瑶光仍站在北方土之位的冰面上，修罗王刃拄地。她盯着张小凡的方向，眉心黑纹时隐时现。每当水之钥震动一次，她指尖就抽搐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扯。
陆雪琪躺在巨石后方，混沌气罩泛着微弱的光。天琊神剑伏在她腰侧，剑柄上的蓝宝石忽明忽暗，频率与水之钥渐渐同步。
张小凡忽然睁开眼。一道清流自百会穴直贯而下，冲开所有阻塞。他呼吸变得平稳，皮肤上的裂痕尽数愈合，连指节间常年因握棒过紧留下的老茧都褪去了一层。他低头看向双手，掌纹深处似有波光流转。
他伸手入怀，取出水之钥。钥匙通体晶莹，内部似有液态光影流动。当他凝神注视时，那光影竟缓缓聚成人形轮廓——一个女子侧脸，唇角微扬。
他心头一紧。
那笑容他认得。
不是幻觉。是碧瑶在青云后山摘花时的模样，阳光穿过竹叶落在她发梢上的那一瞬。
他立刻收回目光，以噬魂棒轻点眉心。混沌气在识海中结成屏障，隔绝外扰。再看钥匙，人影已消散，只剩水流静静旋转。
可他知道刚才所见并非虚妄。那一缕情绪太真实，带着滴血洞前的决绝，带着狐岐山夜雨中的低语，带着十年沉眠不散的执念。
这把钥匙里，藏着她的痕迹。
他抬头望向瑶光。她正死死盯着水之钥，脸色苍白，握着王刃的手指关节发白。她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张小凡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每走一步，水之钥就亮一分。当他停在她面前三尺处，钥匙突然离手飞出，悬于两人之间。
瑶光猛地后退半步，王刃横在胸前。可那钥匙只是静静漂浮，内部水流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你感觉到了吗？”张小凡说，“它认识你。”
瑶光没说话。她盯着钥匙里的影子，眼神剧烈晃动。某一刻，她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几乎要触到那层晶壁。
就在即将碰上的瞬间，她猛然缩手，转身背对。
“我不是她。”她说，声音很轻。
张小凡没反驳。他召回钥匙，贴身收好。这时，另一股感应浮现——来自钥匙深处，极其微弱，却清晰存在。东南方、正西、西南、正东……四个方位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应，像是沉睡的钟磬被人轻轻叩击。
五行钥匙早已分散人间，唯有集齐融合，才能真正镇压剑眼。
他转向林惊羽：“我们不能只找一把钥匙。必须五把合一。”
林惊羽点头：“你说怎么走，我就怎么跟。”
“先离开这里。”张小凡看向四周仍未平息的残剑，“此地不宜久留。”
他走回陆雪琪身边，将混沌气重新注入护罩。她的呼吸比之前深了些，睫毛微微颤动，但依旧未醒。天琊神剑的蓝光稳定下来，不再闪烁。
瑶光终于开口：“水之力……不止疗伤。”
张小凡回头看她。
“它在找什么。”她说，“我也能感觉到。就像……在召唤。”
张小凡沉默片刻，将手放在水之钥上。果然，那股感应更强了。不只是与其他钥匙相连，更像是在回应某种更深的存在——地下深处，有一处空洞，其中布满符文，正随着水之钥的节奏微微发光。
那是剑冢更底层的空间。
“下面还有东西。”他说。
林惊羽皱眉：“你还撑得住？”
“伤已经好了。”张小凡站直身体，“而且，这力量告诉我，我们必须下去。”
瑶光忽然抬头：“我不想去。”
“可你刚才说它在召唤你。”
“所以我更不想去。”她握紧王刃，“每次靠近它，我就……记不起自己是谁。”
张小凡看着她。这一刻的迟疑不像伪装。那不是修罗王的冷酷，而是被困者的挣扎。
“我会在你身边。”他说，“如果你觉得不对，我就带你回来。”
瑶光没回应。她只是低下头，看着脚下冰面映出的倒影。水之钥的光落在她脸上，照出一丝动摇。
林惊羽走到张小凡身旁：“现在就走？”
“嗯。”张小凡扶起陆雪琪，将她轻轻背起，“通道应该还在崩塌的洞穴下方。我们从那里进。”
三人一齐走向洞口边缘。碎石仍在滚落，烟尘弥漫。张小凡将混沌气缠绕全身，护住背上之人。林惊羽拔出斩龙剑开路，剑尖挑开垂落的岩块。
瑶光落在最后。她经过那块曾放置金属残片的冰面时，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去，冰层下隐约有水纹流动，与水之钥同频起伏。
她抬起脚，却没有落下。
张小凡察觉异样，回头唤她：“走不走？”
瑶光抬头，正要答话，忽然整个人僵住。她瞳孔收缩，眉心黑纹骤然加深，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王刃，刀锋直指张小凡后心。
张小凡察觉杀意，转身格挡。噬魂棒与王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
林惊羽立即跃来，斩龙剑横在中间：“你干什么！”
瑶光喘着粗气，手臂剧烈颤抖。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像是不认识这具身体。
“我……我不是……”她声音发抖，“它要我动手……可我不想……”
张小凡盯着她眼睛：“你能撑住吗？”
她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那一瞬间，血珠悬浮半空，竟被水之钥吸引，缠绕成细丝卷入晶体内。
瑶光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王刃脱手，插入冰缝。
张小凡蹲下身，握住她肩膀：“听着，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能决定。别让它替你选。”
瑶光抬起头，眼中血色退去些许。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如果……我真的杀了你……你会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