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砸在裸露的岩石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冲刷着地面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和碎裂的骨肉。雨水顺着嬴的脸颊滑落,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近乎涣散的意识清醒了半分。
他瘫在泥泞与血污之中,左肩胛处那枚乌黑的骨钉如同活物,仍在丝丝缕缕地释放着阴寒剧毒,侵蚀着他的经脉与生机。水生布下的阵法已然消散,那股支撑着他的温和水灵之力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更加清晰的、濒临崩溃的痛楚与虚弱。
他尝试移动手指,回应他的只有钻心的麻痹与无力。视线所及,是那杆斜插在数丈之外、遍布裂纹、再无半点灵光的星辰龙枪。为了搏杀一人,他几乎彻底毁了这柄本命神兵,代价惨重。
雨水越下越大,林间弥漫起白茫茫的水汽。远处的杀伐之声似乎被雨幕隔绝,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近处雨水敲打万物的嘈杂,以及自身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不能留在这里。影煞虽退,难保不会有其他幽冥殿巡查者,或是被血腥气引来的妖兽。玄元宗的方向更是去不得。
他咬紧牙关,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泥石之中,拖着完全失去知觉的左半身,一点一点,向着不远处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石缝挪去。每一次拖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左肩的剧毒更是如同无数细针在体内攒刺,眼前阵阵发黑。
短短十余丈的距离,仿佛耗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当他终于将大半身体蹭入那勉强可容身的潮湿石缝时,几乎彻底虚脱,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石缝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苔藓和腐土的气味。雨水顺着岩壁渗入,在他身下积起小小的水洼。他背靠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与铁锈味。
必须处理伤口,尤其是那枚骨钉和其中的剧毒!
他凝聚起残存的神识,沉入体内。情况比想象的更糟。那幽冥剧毒极为刁钻阴损,不仅侵蚀血肉,更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经脉壁障之上,甚至试图污染灵海。太初祖龙经运转得异常艰涩,龙元甫一接近毒素区域,便如同泥牛入海,被迅速消磨、污染。
强行逼毒,以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
他目光落在右手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方才抠挖地面时沾染的污泥。心念电转间,一个极其凶险、近乎疯狂的念头涌现——既然无法立刻清除,何不……以其为引?
太初祖龙经,包容万象,可衍阴阳。这幽冥剧毒,亦是“死”之力的极致体现之一!若能在被其彻底侵蚀前,以太初之意强行炼化一丝其本源特性,或许不仅能暂缓毒性,更能让自身那融合了星辰与幽冥之力的龙元,产生某种不可知的蜕变!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深渊边缘攫取力量!成功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在尝试的瞬间便毒发身亡,或被毒素彻底同化,沦为只知杀戮的毒傀。
但,他还有选择吗?
嬴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与疯狂。他不再试图驱散毒素,反而主动放缓了太初祖龙经的运转,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缕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沌龙元,如同最纤细的探针,缓缓靠近左肩伤口处那最为浓郁的毒力核心。
神识高度集中,意志凝聚如钢。他需要精准地把握一个度,在毒素被引动爆发的刹那,以太初本源强行切割、包裹、炼化其中最为精纯的一丝本源,而不能被其庞大的负面能量淹没。
过程缓慢而煎熬。龙元与毒素接触的瞬间,如同冰水倒入滚油,左肩处猛地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黑色的毒气骤然暴涨,顺着经脉疯狂反扑!
嬴闷哼一声,七窍中都渗出了黑血,身体剧烈痉挛,但他死死守住识海中那一点太初清明,引导着龙印残片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苍茫气息,如同无形的熔炉,将那缕被引动的精纯毒力与自身那一丝龙元强行包裹!
“炼!”
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嗤嗤……”
体内仿佛传来了细微的、能量剧烈冲突消磨的异响。那缕被剥离的毒力疯狂挣扎,散发出腐蚀与毁灭的意韵,不断冲击着太初本源的包裹。嬴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被毒火灼烧,意识几度濒临涣散。
但他撑住了!
在自身龙元即将被彻底污染消磨殆尽的临界点,那缕精纯的幽冥毒力,终于被太初意志强行碾碎、打散,其最本源的、代表着“寂灭”与“侵蚀”的法则碎片,被剥离出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融入了他那本就混沌色的龙元之中!
刹那间,嬴浑身剧震!
原本因重伤和消耗而黯淡的混沌龙元,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其中除了点点星辉,更多了一丝极其隐晦、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纹路!一股更加霸道、更加阴戾、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气息,自他体内一闪而逝!
左肩处那肆虐的剧毒,似乎因为这丝本源被剥离炼化,其扩散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一线,虽然依旧盘踞不去,但至少不再是无法遏制的洪流。
成功了!尽管只炼化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且自身龙元也受到了污染,变得更加极端,但他确确实实,从这必死的剧毒中,攫取到了一丝力量,暂时稳住了伤势!
他瘫软在石缝中,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和雨水浸透,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神魂的疲惫与肉身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艰难地偏过头,透过石缝入口摇曳的藤蔓缝隙,望向外面灰蒙蒙的雨幕,以及远处那隐约可见的、斜插在泥水中的残破龙枪。
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力量,至少,要能把龙枪找回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之际,石缝外,雨声中,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与雨滴落地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不是妖兽,步伐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嬴的心猛地提起,残余的神识竭力向外探去。
只见朦胧雨幕中,一个撑着破旧油纸伞、身形单薄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这片刚刚经历死战的矮坡走来。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那身洗得发白的玄元宗杂役服饰,以及那份与周围杀戮环境格格不入的沉寂气息……
是水生。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