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刚撤下，文火慢熬的汤药就熬好了。
宋远山将滤好的深褐色药汁倒进浴桶，兑上凉水调温。
手指反复探试三次，确定温度合适，才朝院外喊了声：
“彩姨，阿雅，可以了。”
众人聚到宋远山的小屋外。
欧彩攥着阿黛雅的手，眉头微蹙：“真要先在阿雅身上试？你之前说她可能”
话没说完，但满是担忧。
她怕药性伤了女儿，也怕伤了肚子里可能存在的小生命。
“彩姨放心。”
宋远山拿着刚写好的记录表，语气笃定，
“药浴是透皮吸收，我减了三成药力，只够中和表层毒素，绝不会伤体。阿雅年轻，体感敏锐，能最准确反馈药效，是最好的试验对象。”
欧彩这才松了口气。
阿黛雅却有些为难，扭捏着不肯进屋。
她虽然与宋远山早有了肌肤之亲，但当着他面药浴，还是很不好意思。
欧彩一眼看透女儿的心思，拍了拍阿黛雅的后背：
“我们苗疆女子，认准了丈夫就敞亮些。阿山也是为了咱们全家。况且你们都定亲了，不用害羞。”
听阿娘这样说，阿黛雅才抿着唇点了点头，攥着衣角进了屋。
小屋木门轻掩，热气很快从缝隙漫出来。
宋远山背对着浴桶站着，声音平稳：“水温要是不合适，一定要跟我说。我再给你调温度。”
阿黛雅边脱衣服边细若蚊虫地应了声“好”。
直到听见有水花声，知道阿黛雅已经泡进浴桶里，宋远山才转过身。
目光只落在阿黛雅的面部：“现在什么感觉？”
阿黛雅把头埋在热气里：“热热的，从皮肤往肉里钻。”
宋远山迅速记下，又问：“留意胸口和太阳穴，有没有发沉或发麻的感觉？”
“没有”
阿黛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害羞，胳膊无意识地环在胸前。
其实棕褐色的药水几乎没到她的肩膀。
纵使宋远山真有心，也看不到什么。
但此刻的宋远山毫无一丝旖旎心思，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与阿黛雅的问答上。
就这样持续了十来分钟，宋远山的记录表写满了小半夜。
突然，阿黛雅的声音变了：“阿山，现在有点昏沉，胸口像压了块小石头。”
宋远山心里一紧，立马伸手探向她的脉搏——
在后世，学中草药的间隙，他也学过一些初步的中医诊断。
其中把脉是最基础的知识。
阿黛雅的脉搏跳动平稳，只是教平时略快一些。
宋远山松了口气，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安慰阿黛雅：
“没事，这是药力起效的正常梵音。你深呼吸，慢慢吐气，再说说四肢的感觉。”
阿黛雅依言调整呼吸。
过了一会儿道：“胸闷的感觉没有了！而且现在胳膊腿感觉好轻松，膝盖也不像以前那么酸沉了。”
宋远山眼睛一亮，又追问：“有没有口干、头晕？身上有没有发红发痒？”
“都没有，就是觉得浑身轻松。”
又观察二十分钟，确认阿黛雅没有任何不适，宋远山才道：“可以出来了。”
他转身取来事先准备好的干布巾，递过去时还刻意闭着眼。
惹得阿黛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羞怯也淡了大半。
阿黛雅打开门出来时，脸色红润，眼神清亮，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宋远山紧随其后，将记录表递给院里等待的欧彩：
“药效确认，无副作用。按这个方子，每三天药浴一次。最多半年，阿雅体内的毒素就能彻底清除！”
欧彩接过记录表细看。
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时间、体感、反应，忍不住眼眶一热：
“阿山，辛苦你了。”
迟疑了片刻，继续问道：“所有人都能用这个方子？”
宋远山点点头：
“彩姨和迈叔中毒久、积毒深，药效吸收会慢些，可能要多泡一个月，但方子不用改。都是同种毒素，只要坚持，就能清干净。”
话音刚落，欧彩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紧紧拉着岜迈的手：
“你听见了吗？你能好！孩子们也能好！”
岜迈喉结滚动，用力点头。
阿岩戈攥着拳头，兴奋的心情无处发泄，只好朝着院子里的老树锤了一下。
阿扎龙也蹦起来：“阿雅，这下你可以放心成亲了！”
阿黛雅脸颊泛红，也没有反驳，只看向宋远山。
宋远山感慨一声：“接下来咱们需要囤积一些药材，晒干了保存起来。免得以后药材不够用了。”
说完又忍不住笑道：“没想到刘树生这个浑蛋还做了件好事，他种的那些淫羊藿，尽够咱们用的。”
欧彩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主屋跑。
阿黛雅疑惑：“阿娘，你干啥去？”
“写信！”欧彩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急切，
“给族里人写信！当年跟我一起查情蛊的姐妹，还有那些被‘蛊毒’逼得家破人亡的族人，他们也能有救了！”
岜迈微微一愣：“你忘了当年族人怎么对我们的？打断你的腿，断我们生路”
欧彩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可那是多少条人命！”
阿岩戈三兄妹排排站，看着父母的僵持。
他们对于逃难的经历印象深刻。
当知道真相时，对愚昧凶残的族人不可谓不恨。
但，兹事体大，他们现在也只能静静站在一旁，听父母二人拿主意。
宋远山揽着阿黛雅的肩膀也沉默不语。
这件事上，他还没有发言的权利。
至于药材清单，他一早就说过任由欧彩决断。
欧彩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异常坚定：
“当年我们逃出来，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查清真相。”
“现在真相找到了，方子有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遭罪？”
“岜迈，那儿是我的根，是我的族人啊！”
岜迈只呆愣了片刻，就重重叹了口气：
“那你把方子写清楚，别出岔子。等写完，就让阿岩戈去公社寄信。”
宋远山看着他们相扶着走进主屋的身影，心里感触万千：
纵然历经磨难，这一家人，依然是善良的底色。
药浴试验结果一出来，压在岜迈一家心头上的阴云顿时散去。
尤其是岜迈和欧彩，两人精神奕奕，丝毫不比年轻人差。
这不，第二天一早，岜迈就精神矍铄地赶去愗叔家，商量请工人修房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