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五枚变异种子的应对方案一一记下,江原的心中已然有了清淅的规划。
他长身而起,从石桌下那个专门用来存放收获的木箱中,仔细地数出了十株品相完好的凝气草。
随后,他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了那枚下品灵石。
这是他欠李建飞的最后一笔款项。
他走出草庐,来到隔壁。李建飞早已在门前等侯,见江原准备妥当,便点了点头。
“李师兄,这是这个月的份。”江原将那十株凝气草递了过去。
李建飞熟练地接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个月,他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巩固练气二层的修为上,而每月依旧能有十株凝气草的稳定收入,这笔交易在他看来,实在是划算至极。
“另外,多谢李师兄当初慷慨解囊。”江原又将那枚下品灵石递了过去,“欠款还清了。”
看到那枚灵石,李建飞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不急,你若手头紧,再宽限些时日也无妨。”
“一码归一码。”江原坚持道,“如今手头稍有宽裕,自然该第一时间将欠款还上。”
见江原态度坚决,李建飞也不再推辞,收下了灵石。
了结了这桩事务,二人便一同朝着山下的灵植堂走去,准备缴纳这个月的月供。
春日的山间小路,风景宜人。只是二人还未走过几个山头,前方的拐角处,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便急匆匆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江师兄!李师兄!”
江原和李建飞定睛一看,来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神情中充满了焦急与徨恐。
仔细辨认之下,才发现竟是上个月在灵植堂受罚的那名弟子,吴东。
“吴师兄,你这是……”李建飞有些诧异地问道。
“别提了!”吴东一见到二人,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倒苦水,“我那片田……遭了虫灾!那些该死的铁皮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夜之间就毁了我大半的凝气草!
我虽已尽力挽救,可……可终究是遭了殃!”
他摊开手,掌心只有两株蔫头耷脑、叶片上还带着虫眼的凝气草。
“如今,我的收获就只有这么点。上个月还欠着宗门的罚金,这个月的月供,是万万缴不上了!”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
他们立刻想到了自己田里的情况,好在江原早有准备,每日用稀释的烈阳草汁液喷洒,那些害虫根本不敢靠近,他们的田地才安然无恙。
只是没想到,这虫灾,竟真的如此凶猛,已经有同门遭了殃。
也不知是防治手段足够有效,还是这同门实在倒楣。
江原暗暗记下,将来若是财力足够,扩大种植规模时,定要好好考虑阵法的事。
吴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两位师兄,这次若是再缴不上供奉,按照规矩,我……我恐怕就要被废去外门身份,去兽栏当个杂役了!到时候,可就真的完蛋了!”
他向前一步,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带着一丝乞求,开口道:“两位师兄,同为外门弟子,还请……还请发发善心,无论是借我几株凝气草,还是借些灵石让我去坊市购买,都可以!
这份恩情,我吴东日后定当衔草结环,加倍偿还!”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求助,江原和李建飞都没有立刻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已然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随后,江原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吴师兄,实在抱歉。我们二人也是勉强维持生计,手中并无馀财,恐怕是帮不上你了。”
李建飞也紧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这点收成,除去月供和开销,也剩不下什么了。”
虽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但他们与这吴东素不相识,并无半点交情,自然也没有出手帮忙的义务。
更关键的原因,在于一个理。
借急,不借穷。
当初江原向李建飞借灵石,是为了购买《降雨诀》。
这是一笔明确能提升生产效率的投资。
李建飞能看到,江原的灵田打理得井井有条,收入稳定且在不断增长,他有清淅可见的偿还能力。
再加之江原承诺的免费浇水,这笔借贷,对李建飞而言,本身就是一桩有利可图的买卖。
其次则在于二人也算相识,共在一山,互有合作。
先谈利益之馀,才有人情牵扯。
而眼前的吴东,情况则完全不同。
他在诉苦时,只字未提灵米的情况。
但虫灾可不长眼,它们既然能啃食凝气草,又岂会放过田里那些更为鲜嫩的灵米禾苗?
恐怕,吴东的那片灵田,早已是损失惨重。
凝气草的亏空只是眼前的小债,年末那上百斤灵米的巨大空缺,才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真正的大山!
如此一来,他未来一整年,都将被这笔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别说偿还今日的借款,他自己能不能在宗门待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借钱给他,不过是饮鸩止渴,不仅救不了他,只会将自己也拖入泥潭。
听到二人异口同声的拒绝,吴东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二人那平静而坚决的神情,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颓然的长叹。
……
灵植堂内。
江原和李建飞踏入堂中时,发现今日前来缴纳月供的弟子,比往常要多上不少。
他们没有象往常那样各自安静等待,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劫后馀生的复杂神情。
“别提了,我那片地的铁皮蚜,跟疯了一样!”一名弟子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后怕,“密密麻麻的,一夜之间,我那刚长出嫩叶的凝气草,就被啃秃了近三分之一!”
“谁说不是呢?”旁边另一人接话道,“我也是,幸亏发现得早,用宗门发的驱虫符录烧了一遍,才勉强保住大半。但这个月的收成,算是全搭进去了。”
“我还好,之前收成不错,攒了些灵晶,去坊市补了几株,不然今天也悬了。”
议论声中,无一例外,全都是关于刚刚过去的这场虫灾。
看来,遭受虫灾的,远不止吴东一人。
江原和李建飞默默地听着,心中愈发庆幸。若非他提前用烈阳草汁液做了防备,恐怕此刻,他们也成了这诉苦大军中的一员。
轮到他们上前缴纳月供时,一切都十分顺利。
张师兄依旧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模样,他只是接过二人呈上的凝气草,用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随意一瞥,便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杂役弟子发放新的种子。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在等待领取种子的间隙,江原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从那些唉声叹气的弟子身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了另外几人身上。
张师兄所管辖的局域,共有五座这样的无名荒山,灵田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几块。
这些负责看管的弟子,平日里各自劳作,也只有在每月缴纳月供时,才有机会碰上一面。
在大部分人都在抱怨虫灾损失的时候,有那么三四个人,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们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在轮到自己时,便干脆利落地拿出足额的凝气草,领取种子,然后转身离去。
江原心中一动。
他暗暗将这几人的面孔记下。
能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虫灾中,不受影响,或是将影响降到最低,绝非单凭运气就能做到。
这背后,必然意味着他们拥有着更为高明、或更为周全的种植手段。
或许,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提前做好了充足的防备。
又或许,他们掌握着某些自己所不知道的,更为高效的驱虫秘方。
这件事,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单纯的苦修,远不如精耕细作来得稳妥。
在这外门,想要安身立命,甚至更进一步,不仅要低头种地,更要抬头看路,善于学习和观察。
这些能在灾害中安然无恙的同门,便是他最好的学习对象。
若有机会,倒是可以结交一二,哪怕只是讨教一两句经验,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