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前。
“如果没有那个带调查权的记者,我们早就收拾掉这家伙了,哪用得着跨区出差?”
斯嘉丽将骼膊肘支在车窗窗槛上大发牢骚。
这番话她一路上已经讲了十来遍,仍是耿耿于怀。
“更要命的是我不仅得拐回去接受那该死的采访,还得给他写封道歉信,见鬼的就应该限制这些记者的调查权申请。看看他们都拿调查权干些什么——搜索八卦、侵犯隐私、引导舆论,净搞些伤风败俗的事。”
“我还以为出发之前你会去敲他闷棍?”旁边把着方向盘的约翰问。
“什么?不,我才不是那种人,任务优先。”
“那回去之后呢?”
“哈,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斯嘉丽的手机这时响了,她提起手机抵在耳边,朝着对面嗯了几声,面庞亮了起来,“猜猜市郊的通信基站窃听到了什么?”
约翰丝毫不偏移地盯着前方,远光灯照射范围内,公路无限重复似的向前延伸,两侧尽是荒芜的土地。
“报警电话?算算时间,那个实体已经开始活跃了。”
“哈,只猜对了一半——它已经开始杀人了。加速,去旧工业区。”
“其他小组会来吗?”
“九十分钟,等他们过来咱们早收工了!”
斯嘉丽不顾车还在行驶,竟直接坐上敞开的副驾窗槛,上半身探出窗外,双手一发力,直接翻到了车顶上。
听到她在车斗落稳的声音,约翰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轰鸣着骤然加速。
迎面冲来的狂风撩起了斯嘉丽长长的辫子,她在针雨中吹了声口哨,张狂大笑。
“上吧,咱们去一举拿下那家伙!”
十几分钟的全速疾驰后,约翰瞄准了旧工业区那栋显然不欢迎他们的厂房,直接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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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头对冲的力道不容小觑,居然直接将车辆撞停。
约翰在被动急刹中前扑出去,胸前的防弹护板和方向盘来了个亲密接触。
斯嘉丽的指令总是很疯狂,约翰能习惯她彪悍的风格,因此才能跟她做上搭档。
他抬头,发现车头引擎盖向内凹了一大块,右大灯也碎了。
“我撞到东西了。”
“那说明我没听错,那鬼东西刚才就在这儿跑呢,你肯定把它撞飞了!”
斯嘉丽在车斗上调转探照灯,指向了已经被撞断的楼梯上层,灯光勾勒出一道捂着眼睛的人影。
“喂,上面那个泥人,这东西是我们追踪的,轮不到你,马上给我下来!”
楼梯上的人影自然是石让,他从地上仅剩馀温的尸体上摸到了一把枪,正攥着思考是否要作为证据保留,一切就在瞬息间发生了。
突然撞进来的车辆象是撞在了他的脑袋上,让他瞬间陷入了混乱,呆呆望着方才还在的楼梯底部,连自己就踩在断层附近,脚下的阶梯上有一大片裂痕都没注意到。
如果刚才在工厂里奔跑的是个复仇者或黑吃黑的罪犯,那现在入场的又是什么人?
这个世界怎么了?
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探照灯就直直射在了他脸上,刺得他头晕目眩。撞击的巨响在他耳中激起阵阵耳鸣,斯嘉丽的喊话更是没听清半个字。
而当他的耳鸣恢复了些许后,某种机械旋转加速的声音钻入他耳中,伴之一个粗犷的喊声。
“跳!小子,往下跳!”
随即,一串夹杂着曳光弹的子弹洪流从光源处迸射而出。
如果说石让现在需要什么,那就是明确的指令。
在那密集的扫射中,他慌张地往前一歪身子,随即坠落进一双力量惊人的手臂间。手臂的主人恐怕有两迈克尔,穿着防弹衣,把石让放在地上之后,正掰下头盔上疑似夜视镜的设备观察着枪火落点。
石让扶着那辆车严重刮擦的外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因为不管怎么看,车斗上那个架着重机枪,利用曳光弹和探照灯定位子弹落点的女人,都是在扫射工厂黑漆漆的二楼。
二楼的墙面在子弹风暴下直接被打穿,直通夜空,随着弹雨横向挪移,更是在墙上切开一道粗犷的横向破口。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工厂震动起来,悬空的走道和房间一个接一个坠落,大片砖石碎屑和灰尘洒下。正在观测的大汉没管捂着耳朵躲避的石让,一脚踩进驾驶室,扒着车架,将车辆倒了出去。
石让追着车头灯,埋着脑袋往外跑。
几乎是下一刻,工厂就在这般粗野破坏中哀鸣着坍塌了。
土石坠落掀起气浪,斯嘉丽和约翰躬身在车辆掩体后躲避,石让却直接被吹得扑倒在地。
车斗上的斯嘉丽停止射击,让发红的枪管继续空转,旋即关掉了探照灯,掰下头盔顶部的目镜,看入烟尘。
附近太空旷了,有限的光源反而会限制视野。
而她要捕杀的对象,已经从一个会高速乱跑的梦游者,变成了一个速度和抗打程度翻了倍的怪物。
她很确定自己追踪的目标死了,还有热量,但的确是死了,相伴的异常性质则发生了变异——往往都是这样。异常性质不以意识为改变和转移,但活着的人可以一定程度上预防自己危害他人,配合工作,死人就不行了。
刚才那通扫射她已经做了预判,但那鬼东西竟硬吃着大部分的子弹,锲而不舍地绕了工厂一大圈,从另一个地方的楼梯上到二楼,去抓那个“菜鸟”。
这种行动轨迹和她前期观察到的相符
她扫了一眼已经重新爬起,扶着车身一同后退的菜鸟。
对方虽然口鼻出血,但看起来并无大碍,没有乱跑,还算镇定,也没有丢下武器。
这素质在她见过的民间猎人里算不错的了。
看对方这脏的样子和气味,想必是在附近潜伏了很久。
还真敢啊。
没有作战装备也没有后勤支持,拿把小“滋水枪”就敢来处理这种级别的威胁实体。
哼,要不是遇到她,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它还在活动。”约翰停落车,“刚才那样还不够。”
“继续观测。”
斯嘉丽又瞄了那菜鸟一眼,熟练地动手更换弹链,迅速做着分析。
目标在梦游阶段会追踪近期接触过的人,一个接一个追踪预期选定的目标直到对方死亡。成群的目标会吸引它跳过接触顺序,去先行击杀抱团者,但现在没有这个引诱条件。
真可惜,人死不能复生。
更可惜的是对方没死透。
工厂也塌了,恐怕现在的击杀目标只剩车旁边这个菜鸟。
斯嘉丽自然没有把车边的人和几日前在汽车餐厅遇到的新人记者联系到一起,两者气质和打扮差距都太大,“菜鸟”现在差不多是个泥人,脸根本看不清——何况她向来是认调查权不认人。
“它快爬出来了,10秒。”约翰汇报道。
斯嘉丽应了一声。
以刚才的奔跑速度,它脱离废墟后最多一次呼吸就会抓住菜鸟。
后者死了之后,斯嘉丽倒是可以让约翰试试能不能开车风筝它。但车刚才撞过墙和威胁实体,有故障风险,她也不能保证这个实体加速到极限会不会超过二百码。
支持就不考虑了,等其他评估小组过来只能给三人收尸。
她和约翰身上的黑色套装作为作战防具是不错,可挡枪子才是它的专业。
怎么让一个能高速移动的目标乖乖挨打呢?
斯嘉丽眼睛一转,望向来路。
刚才约翰经过的路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深坑,把他们的车胎都陷进去了一次
“约翰!”斯嘉丽一拳砸上机枪盖,“把他扔下去!”
车旁的石让脑袋还在嗡嗡响。
他没有崩溃不是因为镇定,而是今晚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几近木僵了。
直到约翰把他整个人提小鸡仔似的夹在骼膊底下,他才意识到那女人说的是自己。
“放手,放开我,放——”
刚从深坑里爬出来不久的石让被提着骼膊,又强行扔进了一个坑里。他屁股着地,落在坑底的泥土上,几乎爬不起来了。
之前被活埋的恐惧感冲上心头,死亡的阴影显现眼前,他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抠着坑壁拼命站起来,向外叫喊。
但重机枪开火的噪音盖过了他的喊声。
他看到曳光弹从坑顶划过,因某种缘故在坑顶左右横挪,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就象在打一只绕着磨盘旋转的驴,又象在自由开火压制一整片空地。枪声密集,在坑底听来宛若无处不在,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开枪。
不时竟然会有滚烫的弹头从空中坠落,砸得他不得不缩成一团抱头躲避。
他怀疑自己遇到了精神病。
还是掌握重火力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