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你不能杀我。”他卑微祈求,声音含糊不清,“我是你爹,我是你亲爹,我把你养大不容易,我让你享尽荣华富贵,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嗯!”
话没说完,那刺进脖子里的银钗又近了一分。
功劳!苦劳!不容易!
李青青再一次笑了,笑中充满了苦涩。
“你是生了我,却从没养过我。小时候,都是娘亲照顾我,你可曾抱过我?
娘死了,你迫不及待的将付春娇那毒妇娶进门,她把我赶出主院,让我住进下人的院子,你可曾有阻拦?”
“她处处找我麻烦,责骂殴打,你可曾心疼?”
“我每日三餐不饱,下人们不忍心,偷偷接济我,给我送馒头,送糕点,被她发现,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说我偷盗,你是怎么做的?
你让我罚跪在院子里,冬日大雪,整整两日,我差一点被冻死。”
“那时,我昏迷了三天,高热不退,从前在娘院子里伺候的老嬷嬷去求你请大夫,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此女顽劣不堪,沾染恶习,便是死了干净,好过玷污李家门楣。”
“那毒妇还放话,不准任何人请大夫,不准熬药,若是被发现,就要将人打死。”
“老嬷嬷无奈,只得用土方子试一试,用自己的银钱让小斯偷偷买了酒,夜深人静的时候,用酒为我擦洗身体。
小厮趁着出门的机会,荒山野岭挖了点婆婆丁根,拿回来给我煮水喝,这才救了我一条命。”
李青青说着,脸上泪水纵横。
她想不明白,那时她才只有五岁大,她碍了他们什么事了?
她无数次在心里问,她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为何,就容不下她呢?
那次以后,她不再渴求父爱。
她收敛了性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再也不拿自己当大小姐,而是一个婢女。
她任劳任怨,就与下人住在一起,甚少出现在前院。
好在,娘在世的时候,待下宽和,下人们都感念娘的恩德,默默的照顾她,帮着她,才让她活到了现在。
九年的时间,她住在下人的院子里,她的亲爹,从未看过她一眼,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十四岁的时候,她及笄之日,老嬷嬷张罗着,大家凑钱,给她打了这支银钗。
也是那时候,付春娇发现了她。
她永远记得那毒妇看到她时的眼神。
“我娘到死都不知,你早就与表姐无媒苟合,娶我娘,不过是为了仕途顺遂。
我娘长的漂亮,你大约也曾动过心,这也遭到了付春娇的嫉恨。
我长得像我娘,她一心想着折磨我,弄死我,来满足她那变-态的心里。”
“可惜,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就是个不堪为配的。你自私自利,早就加入了光明宗。
所以,当你看到我的时候,你动了歪心思,你想让我走我娘当年的路。”
“李迅,你生我一场,但我这条命早就还给你了。如今,我与你之间,只有仇恨。”
李青青的声音,近乎空灵的平静,可那眼神,却是野兽发怒般的疯狂。
李迅吓得尿了裤子,他竟不知,这乖巧懂事的女儿,竟也有这般狠辣的样子。
脖颈上的发钗,一寸一寸进入,他能够清楚的听到,刺穿皮肉的声音。
“不,不,爹错了,只要你不杀爹,爹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爹补偿你,给你钱,家里的财产都给你,还有付春娇,我回去就把她休了,不,我把她交给你,任你处置……”
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女儿怎么会让你黄泉路上寂寞呢?
你与那毒妇婊-子配狗,天生一对,临出门前,我已经给她下了毒,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爹,你便安心的去找她吧。”
“不,不——”
惊恐中,血柱飞溅!
还有一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李迅的黑眼仁上,迅速晕开,模糊了最后的视线。
李青青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咽气,将那根银钗擦拭干净,重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娘,嬷嬷,青青为你们报仇了!”
她擦了把脸,大步离开。
夜黑如墨,今日,连月亮都躲了起来。
灵歌如猫一般,悄悄的上了左侧厢房的屋顶。
进来时,她听到的微弱的声音,便是从这处传来。
此时,厢房外面的守卫正靠着墙壁睡着了。
这还要多亏她选了十面埋伏这首曲子,若是一般的,不如这支曲子铿锵有力,还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屋顶上一个四方形的窗户,灵歌趴在上面,将那窗户撬开了一丝缝隙往里看。
黑漆漆的,这房子四面都是墙,没有窗,只上面这么一扇通气用的。
黎光靠坐在床铺一侧的墙壁上,面前并排躺着四个孩子。
此时,孩子们已经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极其不安稳,时不时的会惊跳,会哭泣,会喊爹娘。
都是六七岁的孩子,也是可怜。
她从那个看守的面具男的口中套话虽然没成功,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也拼凑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都得死!
黎光不怕死,也不怕黑。
她自幼一个人生活在真神庙中,空荡荡的屋子,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生死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了。
她没有牵挂……
没有牵挂吗?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唇边,不禁荡漾出一丝笑容。
若是真有来生,她只愿自己生在寻常百姓家,只愿自己过安稳平凡的日子。
她再也不想当什么圣女,不想享受那万人朝拜的孤寂。
儿时,她也曾向往真神庙外面的世界,她曾偷偷溜出去玩,结果,负责照顾她起居的人,全都被打死了。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言笑,除了游神之外,也再没有踏出过真神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