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风比周五更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林暮骑车过街角时，脚撑在地上顿了顿。蓝色棚子依旧塌在那儿，灰蓝色的防水布被风吹得贴在钢管上，边角的破洞露出里面的废零件。那把锈锁还挂在门环上，锁芯里的灰被风吹得动了动，看着还是那么冷。
他抬头望了望筒子楼三楼江川家的窗户。窗帘拉了一半，里面昏暗暗的，看不真切。江川昨天也没来上学，赵磊说可能是江叔的病又重了。林暮心里有点沉，脚下用力蹬了蹬脚踏板，车链子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是江川上周刚帮他换的新链条，转得很顺。
放学铃响的时候，林暮正低头收拾书包。来，用胳膊肘撞他：\"走了走了，今天我妈让我早点回家，不去你那儿晃了。
赵磊走后，教室里的人很快散光了。林暮慢慢收拾着东西，眼睛时不时往窗外瞟。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着，像是随时要下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小巷——那条路近，而且能路过江川的维修铺，说不定能看到他。
他背起书包，走出教学楼。寒风卷着碎叶子打在脸上，冷得他缩了缩脖子。操场上空荡荡的，煤渣跑道被风吹得扬起一阵灰。车棚，推出那辆黑色的\"永久\"牌自行车。车座上的破洞被江川用旧内胎补过，摸上去糙糙的，带着点机油味。他拍了拍车座，跨上去，慢慢往校门口骑。
校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是骑着自行车的学生和接孩子的家长。林暮混在人群里，尽量往边上靠。他怕遇到王磊他们——王磊是班里有名的小混混，家里有点小钱，平时带着两个跟班，专挑软柿子捏。林暮转学来的第一天，就因为不小心碰掉了他的文具盒，被他推搡了几下。川路过，皱着眉骂了句\"滚蛋\"，王磊才悻悻地走了。
想到江川，林暮心里更沉了。他要是在就好了。
出了校门，林暮没有直接拐向小巷，而是先往街角骑去。蓝色棚子依旧空着，灰蓝色的防水布在风中抖着，边角的破洞张着嘴，像是在无声地叹息。林暮停下车，盯着棚子看了几秒，心里空落落的。他掏出书包里的馒头——早上林建国给他的，还是硬的——犹豫了一下，放在了棚子门口的旧板凳上。
也许江川回来能看见。
他跨上车，深吸一口气，拐进了那条通往红卫家属院的小巷。
小巷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两边是破旧的红砖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墙头上长满了枯草，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地上坑坑洼洼的，积着前几天下雨留下的泥水，结了层薄冰，滑溜溜的。
林暮骑得很慢，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巷子深处堆着些废弃的纸箱和塑料瓶，散发着一股霉味。风穿过巷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
就在他快要骑出巷子的时候，三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垃圾堆后面闪了出来，挡住了去路。
是王磊和他的两个跟班。
王磊斜靠在墙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他比林暮高半个头，长得壮实，脸上带着点横肉。旁边的两个跟班，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都吊儿郎当地看着林暮，眼神不善。
林暮的心跳得飞快，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车把，想掉头往回骑。
林暮没说话，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车把，指节发白。
林暮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体，抬起头，声音有点抖：\"让开。
林暮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王磊想干什么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早上林建国给他的十五块钱还在，是这个星期的午饭钱。
矮胖子立刻扑上来，伸手去掏林暮的口袋。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着：\"放开我！别碰我！
但他毕竟比矮胖子瘦弱，没挣扎几下就被按住了。矮胖子粗暴地撕开他的口袋，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零钱。
王磊接过钱，数了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十五块？行啊林暮，藏得挺深啊。
林暮看着王磊口袋里露出的那几张皱巴巴的钱，心里又急又气，还有点委屈。那是林建国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他省吃俭用，每天中午就啃个馒头，想着能多省点钱，买点画材，或者或者给江川买点东西。
瘦高个和矮胖子立刻扑上来，对着林暮拳打脚踢。林暮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任由拳脚落在背上、胳膊上。寒风卷着尘土吹在脸上，疼得他睁不开眼。他能听见王磊嚣张的笑声，还有自己压抑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拳脚突然停了。林暮慢慢抬起头，看见王磊正不耐烦地看着手表：\"行了行了，别打了，赶紧走，一会儿游戏厅该关门了。
瘦高个和矮胖子停下手，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王磊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林暮，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呸，废物。下次识相点，见了我们绕道走，听见没？
林暮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王磊口袋里露出的那几张钱。
王磊嗤笑一声，带着两个跟班转身走了。他们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只留下林暮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寒风卷着尘土吹过，林暮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背上和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肚子也一阵阵抽痛。他扶着墙，站稳身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口袋——空空的，只剩下一个被撕开的口子，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十五块钱，没了。
他慢慢走到自行车旁，把车扶起来。车把歪了，车筐也被撞得变了形。林暮看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声地哭着。寒风打在背上，冷得他直发抖。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呜呜声，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想起林建国布满皱纹的脸，想起江川苍白的脸色，想起自己小心翼翼藏在书包里的速写本原来他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午饭钱都守不住。
哭了不知道多久，林暮慢慢抬起头。天更暗了，远处的天空泛着一点灰蓝色的光。他擦干眼泪，扶起自行车，一步一步地往红卫家属院的方向走。的声响，像是在替他无声地哭泣。
走到街角时，他忍不住又往江川的维修铺望了一眼。蓝色棚子依旧塌在那儿，灰蓝色的防水布在风中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林暮低下头，推着自行车，慢慢消失在昏暗的巷口。寒风卷着碎叶子，在他身后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