鄠县在长安西南,位于秦岭北麓,夹沣水、涝水这两条“关中八川”之间,是关中腹地,近畿要邑。
若鄂县有事,从此处发兵,越洋水直袭长安,可以轻松做到朝发夕至。鉴于这种关键的地缘关系,苟政对这些长安近畿要邑岂能不多加关注,尤其是存在明显不安分因素的情况下。
在这充满希望的仲春时节,由杜城那边刮起的风,在百里之外的鄂县,终于形成了一场风暴。
刘氏与夏侯两家,在鄂县或许算不得什么高门大姓,世家望族,不管怎么认祖宗,他们都是最近几十年方才从鄂县扎根崛起,上数三代,恐怕不是匈奴,就是氏羌,抑或是其他什么戎狄、杂胡。
但在当前的鄂县,这两家,绝对是排得上号的豪右,源于手中掌握强横的实力,包括土地、人口、牲畜、农具在内的一切生产要素。
在当年的清丁编户政策中,刘氏与夏侯两家登记到县衙的簿册上的数据,加起来也只有四百馀丁口,然而实际上,十倍不止。
否则刘氏在渭河阶地间的数万亩农田,如何能够经营起来:
徜若两家有意,组织起两千家丁部曲,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若再发挥在县域内的影响力,这个数字还可以再翻倍。
而四五千人,已经足以形成一场破坏力巨大的动乱了,恰如当年司竹胡阳赤、霸城呼延毒之乱那般。
苟政是吃过这方面亏的,也长教训,因此自从侦得张遇与这两家暗中勾结到一起之后,就倍加关注、警剔。
钓鱼执法只是策略,是手段,在执行的过程中,要提防把“鱼塘”给毁坏了。
于是,苟政在鄂县方面的布置,要求很明确,将乱事控制在刘氏,夏侯两家,从速从效,避免破坏蔓延。
毕竟正值春耕时节,苟政可不想因为这一干乱臣贼子,破坏了关中的生产大计。在解决豪强之患后,还要尽快让地方士民,尽快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因此,当都城的风刮来,夏侯、刘氏两家闻风而动之时,早已秘密调动、隐于的渭水谷地间的秦军,随即动手,以雷霆之势,碾压过去。
二月初七,在相继收到“秦王遇刺”的回信后,县豪强刘珍、夏侯显各自聚集部曲、佃丁两千人,东西对进,合围鄂县城。
两人高举“讨伐叛逆,反秦兴晋”的大旗,同时派人,四处连络,意图掀起一场反秦浪潮,
事实上,对于举兵反秦之事,不管是刘珍,还是夏侯显,并不是太坚决。反对长安政策,蔑视政权,是一回事,但真刀真枪干仗,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在这么个时节,可不只苟政重视关中农业生产,这些地方豪强一样,也想要安心种地产粮,不愿多是非。
对他们来说,地里若种不上粟,那心都是不稳的。
只不过,时局的发展并不以个人意志转移,刘珍、夏侯显与张遇勾连,又过深。当张遇举事,
不管意愿如何,他们都被迫卷入其中,否则张遇事败,把他们供出来,同样没好果子吃。
张遇在筹谋刺驾之事时,也在这方面进行了一定威,将这两家捆得死死的。
另一方面,对张遇的说法,他们也是认可的。苟政围猎,护卫力量薄弱,这样的机会若是不把握住,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再遇到如此良机。
而一旦功成,那收益可就大了,否则也不会秘遣部曲,支持张遇的行动。
在苟政的操盘控制下,刘珍与夏侯显收到的,是张遇“功成”的消息。局势到了这等“地步”,二者也只能鼓足勇气、满怀期待,率众起兵反秦,响应张遇在杜城的行动。
而这一番作为背后的根本原因,绝不是长安政治上的压制、利益上的剥削,本质上,是这两家有些不甘寂寞,想要从鄂县走出来。
促使他们敢于兴师动众的原因,也在“苟政遇刺”这一关键。
苟政一死,关中大乱!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只可惜,对刘珍、夏侯显等豪强来说,此事终究只是一场妄想,由苟政于暗处精心给他们编织的一场虚幻的泡沫。
刘珍与夏侯显联系颇深,二者本是打算,以最快速度拿下鄂县,而后观望局势,寻机向周边扩张,乃至谋划长安
这个过程中,挑动关中各家豪右起兵,造成“全民反苟”的声势,是很重要的事情。
毕竟就算苟政死了,苟氏在关中的力量还是不俗的,不是他们一、二县之力所能对抗,若不能把反秦的声势搞大,未必能坚持到最后。
事情顺利,他们将成为一方诸候,封侯拜将,乃至称王称霸;若不顺,也可据鄂自保,等待晋军西进,桓温与荆州普军虽在千里之外,却是他们最后的依仗与底气。
只能说,刘珍与夏侯显的梦做得很美,但现实很残酷,结果很惨淡。别说把整个关中搅乱,就连鄂县都没能乱起来。
简单地讲,他们连鄂县城都没能拿下,相反,那就是一个圈套,将两家三四千叛众,直接装了进去。
为扑平鄂县叛乱,苟政直接调动了六千中军步骑,由宜阳伯郑权以及中军将领赵思负责。有苟政的训令在上,当引得叛军出动后,郑权便不再拖延,果断出击,将叛乱扼杀,避免乱象扩大。
刘珍与夏侯显的叛众中,虽不之一些瓢悍之辈、亡命之徒,然论兵力,论装备,论训练,乃至军心士气又如何能是秦国中军将士对手,如何能够抵挡来自秦军的突然夹击?
鄂县城下爆发的,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当郑权、赵思率秦军发起平叛进攻之时,叛军的士气便直接动摇,战斗意志也一落到底。
最终,演变成一场抓俘虏的行动,为减少民力损耗,郑权的指挥安排,也贯彻生擒活捉的作战方针,降者无数。
作为叛军首领夏侯显临阵被斩,刘珍倒是率领残部,逃回了老巢,但紧跟着便面临秦军的围剿。
破堡,擒拿,抄家,几乎是一条龙服务,过程过于轻松,出人意料。
如果说鄂县这边,多少闹出了些动静的话,在其他地方,那些与张、刘、夏侯有明里暗里往来的豪强、右族乃至官吏,则连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豁出老本,把家族押上,这也是需要勇气的。如果说居心回测、阴谋诡计,或许还有其他可能,那么聚众叛乱,可就毫无馀地可言了。
从杜城到鄂县,从池阳到雍城,整个二月份,秦国吏卒大举出动,军队压阵,官吏做事,自东而西,数十家豪强,遭到逮捕、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