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凉州首府、丝路重镇,姑臧的壮观与秀丽是无与伦比的,可以肯定地说,长安以西,首屈一指。
张氏治凉数十载,自有值得赞扬的功绩与建树,而陈于西征秦军面前的姑臧城,便是最重要的标志在。
张氏统治期间,姑臧的规模,在老城基础上朝四周扩充了五倍有馀,是一座人口数万家的大城。在人烟、商业与文化上,甚至要超过几年前的长安。
俯视姑臧,观其中城为躯,南城作首,北城是尾,辅以东西苑城为翼,就象一只张翼俯冲的玄鸟,一头扎进河西这条旷远绵邈的历史走廊上。
这个时期的姑臧,城中人文汇萃,百业兴旺,城外则是水草丰饶,畜产发达,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卧龙之地,绝非后人固有印象中的荒凉与偏僻。
发源于祁连的谷水,晶莹澄澈,有如一条匹练,绕城而过,滋润着土地与庄稼,孕育着风俗与文化。
天高云阔,瀚海无垠,远可望群山,近可观茂林,若非战争的破坏,这神秘悠远、壮丽多姿的河西风光,足以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在姜宇以及卫队的陪同下,苟雄走马观城,纵览风光,同时听取着姜宇有关姑臧历史、人文的介绍姑臧南北长约七里,不求速度,自北而南,走上一遭,也颇费时间。勒缰驻马,一边安抚着下坐骑,一边望着面前雄伟的城池,苟雄不禁感慨道:“好山!好水!好地!好城池!好景致!”
“子居,听你讲解,我对张轨、张茂、张骏乃至那张重华,都不禁生出几分佩服来!尤其是张轨、张骏,前者奠基,后者将张氏带至极盛,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长吐出一口气,苟雄不禁偏头,对姜宇说道:“只可惜,子孙不肖,内乱阅墙,不能守之,否则我大秦莫说攻取凉州,就是兵临姑臧,都不会这般轻松!”
“君侯所言甚是!”姜宇附和道:“张氏拒虏寇,守西土,庇生灵,兴文教,承礼仪,功德甚笃。若非张氏率牧士民,使凉州无受胡虏侵害,姑臧也绝难有今日气象!”
“看起来,子居对张氏评价颇高啊!”异地扫了姜宇两眼,苟雄摆手说道:“只可惜,祖宗的功绩与福泽,却不能永远庇护子孙。
后辈无能,张氏失德,合该由我苟氏代之!”
出此言时,苟雄强势而霸气,表情间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傲娇。
而姜宇在沉吟少许后,目光坦诚地望着苟雄,双手抱拳,郑重道:“君侯,属下斗胆进言!凉州之昏乱,就在这几年间,甚至只在近一年间。
凉州士民虽饱受其苦,然对张氏先王牧养庇护之恩,却非轻易所能遗忘,甚至因为离乱之苦,
而更加感怀!
以属下之见,大秦欲收凉州士民之心,破城擒王之后,对张氏子孙,尤其是凉王张玄靓,当多加善待才是!”
苟雄听着,微微点头,见状,姜宇稍一思索,又道:“至于张氏的罪过,自有张璀等凉诸辅将臣承担,世人皆知张玄靓不过一稚童,断不会罪于他。
若能恩养于长安,海内闻之,必将盛赞大秦之宽容,大王之仁德:
与姜宇对视两眼,考虑几许,苟雄方答道:“子居这番话,可谓治安之策,老成之言!待破了姑臧,我会亲自给长安写信,上奏此事!”
苟雄如此表态,却有几分为姜宇背书的意思,毕竟,关于张氏与凉州如何善后的问题,长安目前为止也没有个定论,秦王苟政也没有相应的表态,姜宇区区一个秦州参军从事,如此提议,多少是担着着政治风险,甚至可能影响前途。
顿了下,苟雄又道:“子居,此次西征,你建树颇多,名声大噪,连长安那边都几度来书询问。
大王已然明确表示,待西征结束之后,便调你去长安供职,必有重用。我虽不舍,但并不能拒绝大王,也不好眈误你的前途,更不可违抗王命:”
苟雄说着一些看似不相干的话,但姜宇却能感受到其中的一番诚心,不由面露感动之色,立于马上,郑重拜道:“多谢君侯!”
言落,又有不舍,说道:“在下生长于天水,还是更愿在君侯身边多加学习历练,辅助君侯创建功业,为秦州父老谋些福祉::::”
“你子居建功,全靠多年见识,积淀自砺,与我何干?”苟雄略带一丝自嘲,旋即摆手道:“罢了,此事勿提,等长安制令即可!”
“眼下,最要紧之事,还是破了此城!”沉凝的目光再度投向耸立面前的姑臧,苟雄表情冷峻地说道。
遥遥望去,姑臧城上旗帜林立,人头攒动,峥嵘之态,肉眼可见。
“张璀并非不知兵之人!自我大军北进以来,除却西郡一役,毫无动静,一味坐守城池!”凝视着姑臧城头,苟雄沉声道:
“将军们皆以张璀无胆无谋,畏缩怯战,然观此城形势,若因此而掉以轻心,恐怕是会吃大亏的!
虽尚未于城下交手,但绕着此城走上一圈,我便有预感,将士们高兴的有些早了,
望着苟雄那严肃的面孔,姜宇多少有些意外,拱手赞道:“兵者大事,君侯提兵困城,全据胜势,犹有如此审慎详查之心,岂能无功。
属下佩服!”
“子居就不必恭维我了!”苟雄呵呵一笑,一双虎目露出少见的迷离,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敢姑负大王重托,希望能让更多将士回到家乡,回见家人!”
顿了下,一道只有苟雄自己能听到的呢喃从他嘴里发出:“元直不易啊!
苟氏能有如今的气象,也不易啊容不得失败!”
苟雄就是这样,或许性格上、能力上,有着一些见仁见智的缺陷,但在顾全大局、深明大义上,从不弱于人。
就拿此次西征来说,他或许难以象一位名帅般,洞察全局,对形势变化有着敏锐嗅觉与及时反应,但对于此战的目标及其意义,他始终保持着清醒。
念及此,苟雄双眼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升腾的背景,便是屹立不动的姑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