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一日,慕容恪亲率燕军精甲,奔袭汾水渡口,代军为护渡河浮梁,背水列阵,与燕军战。双方十万大军,于两日间,激战数场,不分胜负,皆死伤惨重。
二十三日晨,诸葛骤集结部众六千馀,以“赎罪反正’之名,于汾水西岸,向代军发起进攻。西岸留守代军不察,为其所破,诸葛骧军遂抢夺浮梁。
两面夹击之下,代军军心大乱,战意不复,终告崩溃。危急之时,代王拓跋什翼犍亲自上阵,率砺将土,向北突击。
代军骑兵强悍,人马众多,燕军不能止,慕容恪遂下令放开大路,任其脱逃,指挥各部,趁势追杀。
汾水一战,代军惨败,兵马损失近半,所掠人口、财货,悉归燕军之手。燕军更得军械、战马、牛羊牲畜数万头:::::
“拓跋什翼键呢?其安危如何?”太极殿中,苟政突然打断朱晃的禀报,关心问道。
朱晃拱手:“禀大王,代王北逃至阳曲,收拢败军,意做休整。适逢慕容恪亲率万骑追击,双方再战于阳曲,代军人数虽众,然士气跌落,难以久战,很快再败。
代王又奔孟县,慕容恪追兵又至,燕军攻势如火,代军不敢久留,再度北逃。
一直到普昌,会同留守部众,代王方得喘息。迫于燕军追兵不止,代王聚陇兵众上万,于晋昌城外列阵,以迎燕军。
慕容恪兵至,双方激战半日,代军难支,彻底溃败。代王在亲军护卫下北逃,不敢久待,一路出塞,慕容恪则趁势追剿,横扫新兴、雁门。
两郡士民,闻代军之败,纷纷聚众,杀害代王所委官吏,遣使向慕容恪请降::
大王,此番燕代两国并州之争,燕军几获完胜,拓跋鲜卑五六万南征精骑,最终逃回塞外者,恐怕不足十一。
从征之文武,代国各部将军、大人,战死及被俘者,二十馀人..:,
“伤筋动骨啊!”听完朱晃汇报,苟政沉吟良久,方才感慨道:“孤猜到代军会败,
不曾想竟败得这般凄惨!
数万精骑,能打成这样,被慕容恪追亡逐北,也是需要本事的::,
朱晃道:“大王,据传代军本有机会走脱,不至于败得如此惨重,只是代军各部北归之时,舍不得南下所掠丁口、财货及辐重,因而拖慢速度,耗损人力马力,给燕军追杀机会。
后战事不利,被迫抛弃各项负重时,已然晚了
“典型的要财不要命!”闻之,苟政骂骂咧咧道:“这下好了吧!全便宜了燕军!”
说这话时,苟政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就仿佛损失惨重的不是代国与拓跋什翼犍,而是他苟政一样。
燕国此番,显然是赚大发了,拓跋鲜卑弥时两三个月所得战果,全是为燕国做嫁衣。
那些丁口、财货,已经足够让人眼馋了,更让苟政垂涎的,还是那数以万计的战马、牛羊了拓跋鲜卑五六万人马大举南下,依其作战习惯,所带马匹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更论其他牛羊牲畜了。
想想自己,哪怕到如今,整个关中秦军,所拥有的战马,也不足三万(得排除各类损耗),就这还良不齐,还是数年间通过缴获、交易辛苦所得。
而秦军的战斗串行中,具备战斗力的骑兵,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一万两千骑,真正到战场上,一人双骑都无法配齐的。
结合自身情况,对于燕军的收获,苟政是何等艳羡了,若非心理素质过硬,恐怕内心早就失衡了。
而燕军,即便拥有自已稳定的战马来源,占据了冀州“富庶”之地,在并州战场上的人财粮畜缴获,也足以让他们惊喜了。
更何况,他们最大的收获,毫无疑问是并州这块山河表里、形胜之地了。
“并州!并州:”念及此,苟政的心情更差了,那双沉静的眼晴中,甚至泛起了些血丝。
闻声,朱晃又禀道:“大王,慕容恪收新兴、雁门,安排好长城防御之后,方才南归太原。彼时,燕军大兵已围普阳,麻秋依旧固守。
不过,慕容恪至后,城里城外互同使节,麻秋约定出降,燕军不费一兵一卒,进占晋阳。晋阳既下,并州其馀郡县将官豪强,纷纷献诚请降!”
“大好河山,终属慕容啊!”并州的结局,没有出乎意料,然而说出这个现实,苟政心情之复杂,却难以言说。
苟政心情郁郁,感受到压抑的气氛,朱晃又主动劝慰道:“大王,燕军虽破代,收获丰盈,然在代军反击之下,自身伤亡同样不轻。
并且,此番并州大乱,祸及全境,六郡士民无不饱受其害,尤其太原、新兴、雁门,
战火侵掠过后,处处残垣废墟,生灵死伤惨重,恐怕数年难以恢复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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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苟政笑了笑,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拓跋什翼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少顷,又是一声叹息。
至于慕容恪,已不需苟政过多评价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
慕容恪的厉害之处,并不仅仅体现在表面辉煌的战果,更重要的是,他统帅指挥大军以及运用战略战术的能力。
燕军与代军之间,在实力上可没有严重代差,一场大战,以燕军大获全胜收尾,作为燕军统师,这才是显功夫的地方。
“所幸!”跟着,苟政又说出一番近似自我安慰的话:“拓跋什翼键没有失陷燕军之手,否则拓跋鲜卑崩溃,并州形势,将更为不利!
如此一场激战下来,燕代两国,算是彻底决裂了,对我们来说,勉强算是一个好的趋势吧。
将来,拓跋什翼犍应该能够给燕军予以一定牵制吧::::
说这话时,苟政的语气,都显得不甚坚定。
损失了这么多将士部曲,纵然全身返回盛乐,拓跋什翼键还能服众,还能压制塞北各族,以及鲜卑各部吗?
这一点,首先就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即便靠着过去十数年积攒的威望,能够成功安抚国内,又得费多少时间与精力,若再加之燕军的挑拨与干预
不论如何,肯定的是,接下来塞北也不会太平了,拓跋什翼键的日子必不会好过!
牵一发而动全身,代国多事,则必然影响整个塞北包括秦国北部边境的局势这也算是,赵末以来,北方大乱局的又一次扩大了。
就和燕代决战前一样,对拓跋什翼键,苟政心头继续默默祝福着。怎么也算青史留名的一代塞北王者,该当不会那么脆弱才是。
不过,此时的苟政,除了祝福之外,还能进一步采取一些措施。
目光一闪,即吩附道:“传令尚书台,再遣使节,秘密前往盛乐,拜访拓跋什翼犍!
告诉他,孤愿与其结盟,共抗燕国!”
顿了下,苟政又补充道:“薛赞此番赴平阳,差事完成得不错,盛乐之行,就派他去!
交待丞相,若薛赞不负使命归来,当重重奖掖提拔!”
侍从殿中的任群,当即应诺,拟文传命。
“陪孤出去走走!”苟政起身,袍袖一卷,背至身后,警了朱晃一眼,道。
朱晃闻言,先是一愣,紧跟着面露喜色,这种待遇,可只有真正的心腹重臣才有啊!
迎着日益凄寒的风,信步于秦宫廊道间,被打扰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高大厚实的宫墙,俨然包裹不住苟政那颗放眼天下的雄心。
“并州那边的情报消息,要加强布控,要比之此前,更加关注!”沉吟间,苟政抬指,平静地交待道:“今后并州,如有风吹草动,该当尽快侦知!”
“诺!末将明白!”朱晃肃然拜道:“正欲禀报大王,马先也有消息了!”
“哦?快讲,他处境如何?”苟政来了精神,立刻问道。
朱晃揖手,嘴角带着点笑意:“大王,据马先所言,前段时间,他潜逃至受阳县,以避燕代交战。
燕军告捷之后,他以并州从事名义,会同几家当地豪强,抢占县城,并向燕军投诚,
被慕容恪委为乐平都尉。
安顿下来之后,方才与并州别部取得联系,通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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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此讯,苟政的眉宇都整个舒展开来,赞许道:“孤当年便知道,马先此人,虽出身卑鄙,但是个有急智、眼光与胆略的人才!
一郡都尉,虽难以象往常那般出入州衙,但也不低了,并州经此大乱,由乱转治,这也是个不错的起步。
马先开了一个好头,你也需再接再厉啊!”
“诺!”朱晃提臀挺身,敬拜道。
稍作尤疑,朱晃又以一种沉稳的口气提起一事:“大王,关于马先,还有一则消息,
此前在晋阳时,他的妻妾又给他新添一子一女,但此事,他并未言明:::
“你在顾虑什么?”苟政偏头看向朱晃,这位别部将军,是越来越象个情报头子了,
看什么事眼睛里都带着怀疑。
朱晃微微垂头,道:“大王,马先毕竟不同于那些追随大王戎马的弟兄,也不是经过秘密培训的密探。
此人行商出身,利益为先。张平可不比燕国,若畏其势大,受其高官,享厚禄,只一个质子,恐怕难以对他形成有效制约。
他若背反
“朱晃!”苟政出言打断他。
感受到苟政语气中的一丝严厉,朱晃顿露凛然,拜道:“末将在!”
苟政口吻平缓,道:“不论如何,马先到目前为止,依旧是孤的功臣,是我秦国价值最高的密探,要善加保护、帮衬,而后再谈利用。
从事这项差事,敢于怀疑、未雨绸缪是好的,但其间分寸,要把握好!不可不怀疑,
不可过分猜疑!”
“末将谨记大王教悔!”听苟政如此交待,朱晃只觉后背都僵紧了。
事分两面,在刹住朱晃那颗按捺不住的猜疑之心后,苟政又沉声说道:“不过,你既有此顾虑,那便做好应对准备与办法!
孤只有一点要求,密探工作不好做,切不可因一些无端的猜疑,致使离心离德,乃至背叛。
对外派将吏,该当体谅,尤其是马先这样地位的下属!”
“诺!”
“还有!”眉思索几许,苟政又交待道:“对外派将吏,还当多多关注,要定好时数,定期轮换返国。
对归来探吏,要予以重赏、提拔,要给他们希望与盼头!今后别部下属密探,尤其是外派职吏,要尽量选择在关中有家室子女、田地财产的人:::::
苟政这番话,算是对预防密探变节之事做交待了。
忠诚实在经不起考验,尤其在这么个崩坏的时代,在新生的秦政权,还是这等敏感的工作领域。
“燕国沿河一线的布置,进展如何?”深吸一口气,苟政又问起此前安排的“乱燕”事宜。
对此,朱晃面露尴尬,显然进展不顺,但还是提了几则好消息。
“禀大王,乐陵朱秃那边,已然连络上了,此人对太守慕容钧已是深恨不已,因而虽未表明叛燕之意,却也没有告发。
以末将估计,若那慕容钧不改其政,朱秃早晚要反。不反,也能设法逼其反!”朱晃道,说完便观察着苟政反应。
见苟政面色平静,不做言语,又道:“充州方面,却有意外之喜。冉魏旧将李历、高昌、马愿,皆有不满燕国待遇之象,末将已安排人尝试接触。
兖州之于燕国,孤悬河南,又与我军以及普国势力接壤,吕护作乱于河内,吸引慕容评乱大军,若充州生乱,对燕国必是一大牵制:::::
听其汇报,苟政终于有所动容,语气轻松地说道:“很好!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毕竟是玩命掉脑袋的大事,这些人等,岂能不多加审量,尤其在燕国新获并州大捷,
气势正盛的时候。
慢慢来,不着急,要适时顺势而为,不乱则已,乱就要搅浑他,乱个彻底,最好形成联动与呼应!”
“诺!”
“并州!河东!
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将难熬了:::”伴着一阵深沉的叹息,苟政结束了与朱晃的交谈。
慕容伪可不比张平,并州在他手里,不只巩固了燕西部边境的安全,更为重要的,以并州为战略支点,他可以占据北方争霸的主动了。
由此形成对的威胁,比起当初,可是不可同日而语,深明其中道理,苟政很难不感到威胁与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