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等可是汾阴旧人,豪杰义勇!”对薛强的回答,苟政表现得相当异,意味深长道:“不过,威明此议固然耿正,不徇私情,但如此处置,未免过于严苛了
,
对此,薛强没有丝毫态度上的松懈,语气坚决道:“军法固严,彼等怀怒衔怨,阴潜背离之心,如若宽纵,只恐主公之法难以伸张,传将出去,亦恐动摇军心!”
薛强将此事上升到如此高度,自然引起了苟政的重视,当然,并非单纯因此事本身,他下意识地思量薛强此番进言背后的深意,两眼也渐渐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伴着一阵轻笑,苟政摇头道:,“这样不妥,此时加罪,却是不教而诛,孤不为也!
首先,他们并未弃军而走,而是主动找你薛威明代为陈情,就冲这一点,孤就没有问罪的理由。
更何况,这些人孤亦有所耳闻,自投效以来,作战勇猛,多有牺牲,于孤是有功的。至于怨愤,自开始整军以来,全军上下,可谓沸反盈天,又何止这三四人?
孤自认心胸还算开阔,还没有到容不得将士进言发声的地步!
今日之事,不过理念不合,他们对孤有所误解,孤又岂能以此加罪?很多误会,只是上载下达不畅,本可以解释清楚的。
再者,即便解释不清,难以获得认同,彼等认为追随我苟政没有前途,
想要弃孤而去,那是孤本事不够,无法留人,任其离去又如何?
来者自来,去者自去,留者自留,如是而已,又何必强求.
不得不说,苟政这番论调与态度,也大出薛强意料,看向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亮色,苟政的表现,让他有种刮目相看之感...
稍提一口气,薛强躬身一揖,略带感慨地说道:“主公如此宽宏开明,
只怕彼等见识浅薄,难体恩德!”
听此言,苟政轻笑道:“若人人皆有薛威明的见识,何愁天下不平,黎庶不安?”
顿了下,苟政又道:“若人人如龙,这天下又岂能不乱?”
苟政这一缕曦嘘间,散发着一种让薛强心折的魅力,在薛强看来,苟政这等气度与格局,唯有四个字可以诠释:王者之风!
心中感慨,薛强拱手再拜:“主公见识高绝,胸襟广阔,在下佩服!”
从薛强嘴中说出这等恭维之词,却也难得,苟政也不由多瞧了他两眼。
怎么说呢,比起之前,薛强在苟政当面,已经少了许多孤傲与矜持,表现得越来越象一个臣属了。
过一会儿,苟政那宽和的面态上,又挂上了一抹严肃,吩咐道:“就劳威明代孤答复几人,就说,他们如欲还归乡里,孤绝不设阻,不过已然整编的部卒,乃我苟氏将土,却不能任其带走。
因功授赏之田土,孤也不短他们,他们离去之时,可自都督府领取凭证,所授田亩自汾阴当地划归。
再有一言,就算是告诫吧。还乡之后,其堡壁之中丁口状况,还当尽快到官府登记造册,此为长安大政,孤将坚决贯彻,拖延逃避,不是办法。
切莫自误,徜若官兵登门,必伤及体面,那不是孤愿意看到的!
上力外,
月历首人情,石顾总此情,还当安民养息,勿要横行肆意。
徜若此,将来未必没有复见之日
听苟政这么一番话,薛强心中是喷喷直叹。以他对苟政的观察了解,嘴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天花乱坠,只能说明其内心并非如此考虑,至少不可能全然发乎内心。
然而,苟政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能够从他脸上看到的,只有真诚与恳切。只能说,苟公如今的面皮功夫,是越来越到位了,这实在很难不让薛强心生感慨,乃至敬畏。
这等枭雄之姿的进化,薛强感触尤深。
薛强的心理活动如何,苟政自然无从知晓,不过,念及他此番进言表现,以及在此事中释放的态度,心中还是产生了一点淡淡的喜意。
就如薛强察觉到苟政的蜕变一般,对于薛强的变化,苟政也同样尽收眼底。
稍微一琢磨,苟政脸上再度洋溢起笑容,对薛强道:“威明此番来得凑巧,孤正有一事相托!”
“请主公吩咐!”闻言,薛强表情顿作肃然,拱手敬拜道。
苟政抬手西指,说道:“眼下关中建制,才开了一个头,想要全面铺开,恐怕还需来年春回大地,气候复苏。
军政整顿之事,自当由长安而始,逐步推进。雍州下属郡县,有孤亲自盯着,又有众僚臣将吏辅助,纵有阻碍波折,总在掌握;
河东、弘农、河南、河内地区,饱经兵,十室九空,生民遗一,整顿之阻力,想来也不大。
唯有西面的秦州,眼下我军也方占半壁,虽有辅国将军率众镇守,然内则豪右未臣,外则虎粮窥伺,情势比之雍州格外险恶。
然其同为孤之领地,改革建制之事,也当着力推行。不过,念其局势现状,也不可操之过急,当有序推进。
为免过分刺激秦州豪强,税改之事,先将条文颁布,以观发展。不必过分逼迫。
而孤,当先行于略阳、天水二郡落实整军、授田之事,等这两件事完成了,孤的心中也就有底了,纵然西陲生乱,亦可从容应对。
此番改革建制,其内函,其主旨,其办法,长安众僚之中,当属威明了解最深,参悟最透。因此,孤意让你代表孤西行冀城,协助辅国将军进行整改大业
”
对苟政略显叻的叙说,薛强听得格外认真,待其表明意图,更无片刻尤豫,双手一抬,沉声道:“在下领命!”
薛强隐隐有种预感,苟政派遣如此差事,却是开始倾心接纳的表现。此前这二人的相处模式,看似如鱼得水,“相敬如宾”,实则隔着一重山的距离呢。
而经过这近两年的双向“移山”,这层隔阁,俨然淡去不少。事实上,
对苟政来说,此番整军建制,也是对集团内部豪强的一次筛选与考验。
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值得提拔,哪些人该当疏远,在这场“建制运动”的终点,都将一一凸显出来。
五装小数立双属“秦州关乎关中西部安全,威明此去,责任重若泰山,一切珍重,一切拜托!”堂间,苟政又正色托付道。
对此,薛强不敢怠慢,严肃拜道:“必当竭尽全力,不负主公所托!”
薛强告退了,苟政默默地注视着其背影,直到消失于堂前,而后埋头,
面色如常,继续“攻克”着案上的文山简读::
至于薛强,返回薛宅途中,一路都在回味与苟政的会见情况,越是思吟,内心的感慨越深,直到踏入家门”,心中的层层涟漪依旧没有平复。
午时,还是在薛宅堂间,朱、郑等几名汾阴豪杰受邀而来,薛强专门准备了一席酒宴,款待他们。
这样的招待,让几人安心的同时,也不免志志。察其心绪,薛强举杯,
含笑道:“今日我略备薄酒,权当为诸君饯行,我已奉主公之命,即将西赴秦州公干。今日一别,但愿他朝,还有同席共饮的机会!”
薛强这番话,把几名汾阴土豪说得有点懵,愣神片刻,昨夜态度最为激烈的朱某,忍不住问道:“威明兄,不知苟公何意?”
迎着几双注视的目光,薛强淡淡道:“尔等所求,主公已然应允,不只如此,该是你们的功赏,也绝无克扣。
稍后即可前往都督府,领取路引及授田文书,而后,回汾阴去吧.,
一“当真?”郑某略显尤疑。
“郑兄这是疑我?”薛强眼神微冷。
“不敢!”道:“只是只是
?
只是什么,郑某有些拎不清楚,一时间面上只剩尴尬,
见其状,薛强洒然一笑:“就是疑我,也无甚要紧,尔等到都督府打听,真伪立知。只不过,为你们这点事情,主公亲自过问,这份荣幸,希望你们能够记住!”
略作沉吟,薛强又道:“主公忙于公务,无暇接见尔等,不过,交待我给尔等带几句话!
几人面上皆作讶然,随着薛强的娓娓转述,更是惊喜莫名,互相对视之时,也面面相。
言罢,饮了口酒水,薛强肃容道:“主公一番良言善语,可谓发自肺腑,还望尔等莫要姑负,还乡之后,好生造福乡梓:::
“好了,此杯酒尽,话亦说尽,此间酒肉,诸位可尽情享用!”再举杯,薛强拱手向几人道:“我还需收拾行囊,准备西行,稍后就不亲自相送了!诸位请便!”
说着,薛强饮尽杯中酒,起身欲去,雷厉风行,似乎想要尽快摆脱这几人,似乎过去的情分到此为止了一般。
见其状,那朱某悚然一惊,连忙起身,唤道:“威明兄且慢!”
可惜薛强脚步不停,不作理会,直到其高声大喊:“祭酒且慢,属下有一言!”
或许是感其言语间的急切,薛强住步,回过头来,审视了此人两眼,问道:“朱兄还有何话?请恕我不能代凛主公了!”
朱某深吸一口气,此时的他脸上,全无昨夜的激愤,也无受邀而来的傲,只剩下一种荣幸之至的神色,躬身拜道:,“明公之胸襟,阔如东海,广盖苍穹,属下以小人之心度之,实罪不容赦,惭愧万分。
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伏请治罪,以偿其过,绝无怨言,只盼留得一条贱命,他日为明公效死!”
朱某之表态,言辞坚定,信誓旦旦,其卑敬姿态,薛强见了也觉耳目一新。
微燮着眉,观察着此人表情,似乎在评估这番表态背后的真假。这样的前后反差,以薛强对他们的熟悉,都有些拿捏不准。
“尔等又是何考虑?”眼神微微闪动,又看向其他几人。
很多事情,只是缺个带头的人,闹着要脱离苟军返乡的是朱某,此时带头反悔的,还是他。
迎着薛强投过来的目光,郑某与剩下几人互视几眼,也反应了过来,一齐拱手道:“我等甘受其罚!”
见状,薛强笑了笑,道:“只可惜,我既无处置你们的理由,也无降罪的权力。尔等果真悔悟,还是前往公府求见陈情,或许主公开恩,尚有挽回馀地。”
“某立刻便去!”听此言,朱某站起身来,没有丝毫尤豫,转身便离开。
其他几人,表情复杂地呆了半响,看向薛强,目光中带着求助之色,只可惜薛强面无表情,眼神更毫无波澜。
最终,在郑某的带领下,也咬着牙,绷着脸,快步去了。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苟政的公府大门前,几道面相粗、身形魁壮的中下级军官,当众跪于府门前的青石街面上,迅速引发关注。
尤其引人瞩目的,是在这寒冬腊月,几人竟然裸出上身,背负荆条,竟效廉颇负荆请罪之故事。
这种场面,很难不让人好奇其背后的缘由,也很快让人搞清了原因,随着消息传开,不只苟氏集团内部,就是长安市井之间,也有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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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口此,他显得很平静。在稍加思考之后,命人传话,让他们穿好衣裳,自行返乡,同时将亲自签发好凭书交给几人对此,朱、郑等人,表现得相当坚决,几乎热泪盈眶,哆嗦着表示,不愿回乡,只想竭忠效死,以赎前罪。
只可惜,得到的回复,仍然只有短短四个字:好聚好散!
苟政的军队,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冰天寒地之间,肉袒缚身,一般人抗不过一时片刻,很快,其馀几人,
陆续起身,拿着苟政签发的文书,汗颜而走。
只有朱、郑二人坚持了下来,当然也没有太久,也就两刻多钟的功夫,
便冻晕了过去。
直到此时,苟政方才吩附连英杰带人去察看,能否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