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健加快了撤军的步伐,他遣黄眉为将,率锐卒三千开道,为大军扫平回师路途。
在健率大军出职关陉,攻略河东腹地的同时,于其来路间,并不安宁。太行、王屋山脉间的山民百姓,固然不敢侵犯氏军,但总免不了骨头硬的。
比如苟政委任的东垣县长王卓,前者,与苏国一起,在山间阻截过程中,被符菁领军击溃,走失山野,差点连命都丢掉。
所幸有几名忠心的仆卒,拼死护卫,方得保全。后来,王卓在王屋山中纠集了一干躲避兵乱的东垣百姓及秦雍流民,人不多,得众仅数百丁壮。
不过,这些丁壮,尤其是那些秦雍流民,此前都受过王卓的恩惠(至少没有虐待),又被氏军破坏了原本的生计,因而当王卓牵头,大多愿意附从。
而王卓率领这几百丁壮,没干其他事,专门活跃于东垣境内,骚扰氏大军的后路,顺着软关陉向河东郡输送军需的氏军后勤部卒,实在太显眼了。
当然,即便是氏军的后勤部队,其组织、训练及战斗经验,也不是王卓那几百临时聚拢起的“民匪”可比,因而斩获并不多,甚至几次为氏军所击败。
所幸,王卓是土生土长的东垣豪杰出身,对当地的道路、地理情况十分了解,战不过氏军,但逃命的却没有太大问题。
不是所有氏军都有为将之勇、之智,氏军的后勤部队,对王卓的骚扰不胜其烦,但应对起来甚是乏术。十来日下来,虽然实际损失不多,但军需供馈效率,
却是大大降低,也引得健大怒,连连诘难负责大军后勤转运供馈的梁安。
在势如破竹时,对于背后的骚扰可以浑不在意,视其为隔靴搔痒,无碍大局。但当踏上撤军之途时,那不被在意的细节,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派出符黄眉,也足见符健的决心,要知道,黄眉不只有勇力,更兼智能,
往往能够承担一些艰巨的任务。
黄眉领军先行后,健也紧随之,率大军及辐重缓行,然后,未出闻喜境,便又收到了一则坏消息,还是来自于枋头。
枋头的危机加重了!
简单地讲,是继麻秋之乱后,一头更加强悍的暴虎,紧跟着对处于混乱、虚弱中的枋头露出了猿牙,邮城的再闵动手了!
很难说清麻秋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或许他真的并非胡虏,而是一个“晋人”,在再闵将他几乎效力了一辈子的羯赵推翻后,竟然选择与之合作。
岁初之时,受再闵之命,杀军中羯土,赶逐王朗,本人也是在率师回邺城途中,被洪所获。几个月后,在枋头举乱失利的情况下,他再度想起了再闵。
二十七日夜间,麻秋为雄所破,狼狐逃至安阳,很快就遣使往邺城,说以枋头之变的内情,并恳邀魏帝再闵遣王师南下,攻灭氏。
而此时的再闵在做什么呢?他正面临着称帝以来的第一次危机。
却是在前不久,羯赵新兴王石只在襄国称帝了,正式名正言顺地扛起羯赵的大旗。石只称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封群臣,主要是那些羯赵的耆老宿臣,尤其是那些被再闵在邮城的狠辣作为冲击到的六夷军阀。
包括瀑头的姚羌内,众多据州郡拥兵马者,都表示响应,一时间,石只声势大振,几近湮灭的羯赵,也有回光返照之兆。
紧跟着,石只便开始广布文,试图组建起新一轮的“反闵联盟”,包括枋头集团这边,哪怕早已自立,仍旧收到了石只的封赏,虽然洪弃之如弊履。
面对石只为首的羯赵残馀势力的压力,再闵虽然自信,也难免感到压力,他同样在积极备战。没曾想,北边的石只还没发作,南面的枋头率领出乱子了。
冉闵与符氏之间,可是老冤家了,当初石虎杀洪那几个才干卓着的儿子,
背后未尝就不是冉闵进言的效果。
而十几年的恩怨交结,发展到如今,一直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双方互有忌禅,没有找到一击致命的机会罢了。麻秋送来的,对再闵来说,就是一道意外惊喜。
自掌权邺城以来,冉闵便觉坐上了一个火炉子,屁股下边烤着,四面都是敌人,称帝之后,更是举世皆敌,石氏馀孽猖獗,他正欲举兵讨之。
原本该是要对石只这个“臂越称尊”的伪帝动手,但枋头这边一出事,再闵就忍不住调转兵锋。已经准备好的兵马钱粮,拿谁都是开刀。
左右,氏与他再闵,也不可能化敌为友的,而洪这个老氏,聚众十数万,屯于枋头,对邮城来说,始终是个腹心之患。
过去是没机会,不敢妄动,如今天赐良机,岂能不把握住。
在战机的把握以及决策上,冉闵从来是敏锐与果决的,因此,当确认枋头之变属实,连带洪被害,符健大军还远在西征途中...
这一系列的有利战机,都让冉闵再难按捺住他的战意。于是,就在三十日,
再闵动手了,留太子再胤守邺城,他亲自率领五万戎卒南下,意欲踏平枋头,消灭符氏。
原本是用不着再闵亲自出手的,毕竟哪有当君主的,日常性亲征。但再闵也没其他办法,冉魏集团中,能独立领军的将帅之才,实在不多,即便有,能得他信任的,也实在不多。
比如李农,这个去年协助冉闵掌权的最大功臣,在冉闵“修成正果”之后,
终于因为过高的名望,被冉闵灭了门。而冉闵,从杀李农开始,也一步步暴露出他狭隘、忌刻的一面,渐失“汉族士民”之心,他本人朝着“癫狂”快速迈进。
当然,在永和六年春夏之交,占据邺城的再魏集团,至少看起来依旧强横,
为人所瞩目。毕竟,明面上石只纠集那么多羯赵残馀势力,也仅仅呈现与之相持抗衡的局面罢了。
而再闵亲自领兵南下,给枋头集团带来的,几乎是灭顶的威胁。当此危局,
安、雄紧急收拢兵马部众,设防于枋头,同时急遣使者西进,向健求援。
事实上,以洪经营十六七年的底蕴,即便健率大军在外,又经麻秋之乱,枋头剩下的实力,依旧是可观的,临时组织起几万兵卒(战力姑且不论),
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那得洪来做,而枋头此时所处的局面,根本容不得乐观,因而即便雄拥有出色的统帅之才,也只能和安一起,坚壁防守。
雄倒是想领兵出击,将冉闵拒于“国门”之外,但被安劝阻了,实在是军心士气,难以提供信心。
而保守的代价,则是枋头部民,为冉闵攻略掠,流散各方,毕竟,枋头城的规模,可容纳不了太多军民。当眼睁睁看着家族多年积累,为魏军侵掠、破坏,
符雄等人是耻欲裂。
而健在回师途中,再听闻这样的消息,更是怒火攻心,比之听闻麻秋之乱、洪被害,更加愤怒、紧张。
如果说,之前健靠着过硬的心理素质,还能稳住的话,当再闵对氏来上这么一手时,他也不禁“道心”紊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