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透了里寨。
吊脚楼内,姜纾睡得正沉,粉润的脸颊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软。
沉青叙凝视片刻,目光是他自己从未示外的温存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香包,轻置于姜纾鼻尖,姜纾无意识地嗅了嗅,呼吸变得更为绵长深沉
他轻轻将她摆平,仔细掖好被角,低唤两声:“纾纾?”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沉青叙这才起身,悄然离去。
月光如水,泼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洗出的却是冰冷的决绝。
一身黑衣的时诵如同暗影中凝聚的幽灵,无声地靠近:“你家那位,睡熟了?”
“恩。”沉青叙应道,目光锐利,“你那边呢?”
“我在阿星的枕芯里塞满了安神的草药,不费吹灰之力。”时诵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正好,我刚刚知道,藤伊约了周思然用晚饭,真是天助咱们。”
沉青叙不再多言,只吐出两个字:“行动。”
两道身影随即融入夜色。
另一边,山间小亭。
晚风微凉,藤伊看着石桌上早已冷透的饭菜,轻声问:“什么时辰了?”
身后的裘琰躬敬回应:“首领,快十点了。”
“他不会来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裘琰尤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首领,请恕属下僭越……您是否,对那位外来者动了心?”
藤伊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我以为你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吗?”
裘琰立刻垂首:“是属下冒犯。”
沉默片刻,藤伊身上的凌厉之气渐渐消散,她用手托住下巴,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轻声问道:“裘琰,你说……像周思然那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属下不知。或许……是志趣相投之人?”
藤伊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指环,眼中流露出少见的迷茫:“可我总觉得,他之前……是喜欢我的。”
裘琰顿了顿,决定直言:“您也说了,那是之前。在他看清您的……真实一面之后,他似乎就……”
藤伊蹙起眉头:“可沉青叙不也一样?他撕下伪装后,为何姜纾依旧待他如初?”
裘琰思索良久,最终缓缓说道:
“或许……是因为沉青叙长得格外俊俏?”
这话虽直白,却无可反驳。
沉青叙的长相,确实是这苗疆寨里,独一份的好看。
藤伊默默想道,可惜啊,周思然不象姜纾那样。
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只见一名守卫疾奔至亭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禀告:
“首领!圣地那边有异动!”
“什么?”藤伊倏然起身,脸上的慵懒神态瞬间扫空,取而代之的是锐利与惊怒。
裘琰反应极快,立即上前一步,沉声道:“首领,当务之急是立即前往查看!若是圣地出了差错……”
话未说尽,但其中蕴含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圣地维系着整个苗寨的命脉与传承,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藤伊几乎下意识就要亲自带队前往,但她刚迈出一步,身形却猛地顿住。
她站在原地,月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侧影,眼中光芒急速闪铄。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与圣地相反的方向,那是沉青叙和姜纾栖身的吊脚楼。
“裘琰,”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你带一队好手,火速赶往圣地查明情况,有任何异状,立刻信号示警。”
裘琰一怔:“那您……?”
藤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我?听说沉青叙带着姜纾,并未住在我精心准备的地方。于公,我是首领,关怀寨中宾客是分内之事;于私,我作为妹妹,深夜去探望一下兄嫂的安寝,嘘寒问暖,不是很正常吗?”
裘琰瞬间领会了她的意图,她是怀疑圣地的动静与沉青叙脱不了干系,此刻便要亲自去验明。
他不再多问,躬身领命,迅速带着一队人马奔向圣地。
而藤伊则领着另一队守卫,步履从容地走向那座吊脚楼。
吊脚楼寂静地矗立在月光下,门窗紧闭,内部黑沉如墨,听不到一丝声响,仿佛屋内人已彻底沉入梦乡。
藤伊在楼前站定,她缓步上前,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响了门扉。
“叩、叩、叩。”
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淅刺耳。
门内,无人应答。
她耐心耗尽,再次叩门,力道加重。
“叩、叩、叩!”
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夜风穿过的簌簌声作回应。
藤伊缓缓抬起眼眸,歪着头,轻声下令:“把门撞开。”
几名守卫得令,立刻上前,沉肩蓄力,眼看就要撞向那扇门。
“吱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藤伊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意外。
只见门内,姜纾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睡衣,长发微显凌乱地披散着,面上带着被惊醒后的惺忪与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她将门半开着,身子巧妙地堵住了大部分空隙。
“藤伊?”姜纾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深夜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藤伊脸上的笑容加深,目光往里探去,试图窥探屋内的情况:“刚才敲了那么久的门,我不见你们回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姜纾揉了揉额角,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微愠:“我又不是能未卜先知,自然不会料到你深夜前来,总需要时间披衣穿鞋,才能来给你开门啊!”
藤伊不死心,借着门缝向内探视,里面光线昏瞑,只能模糊看到家具的轮廓。“闹出这么大动静,青叙阿哥呢?他也没醒?不出来看看情况?”
姜纾闻言,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前逼近一小步,将门缝堵得更紧。
她压低声音:“他近日劳顿,身体不适,睡前吃了点药,此刻睡得正沉。所以,有什么事,我们不妨轻些说,不要吵醒他。”
“睡下了?”藤伊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键,“当真是巧得很啊!刚刚传来消息,圣地里潜入了贼人,这边,我那位本事滔天的青叙阿哥,就恰好服了药睡得正沉?这时间,未免也拿捏得太准了些!”
面对这几乎指名道姓的指控,姜纾她迎着藤伊咄咄逼人的目光,清淅而冷静地反问:
“你的意思是,单凭阿叙这个时辰在睡觉,你就怀疑他了?照您这个逻辑,今夜整个里寨,所有按时睡觉的人,岂不都成了有嫌疑的贼人?”
“您是不是要立刻下令,将全寨睡觉的人都抓起来审问一遍,才合情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在寂静的夜里掷地有声,瞬间将藤伊的质疑顶了回去。
两个女人,一站一立,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对峙,空气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