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寒气比寨中更重,前些时日的落雪尚未消融,疏疏落落地积在墨绿的杉树叶上,象是给山林披了层薄薄的银纱。
阳光难以触及的背阴处,积雪更多,在斑驳树影间闪着细碎的冷光。
后山的地上复着薄薄的霜,走起来有些湿滑。
幸好姜纾脚上那双及膝小靴防滑做得极好,让她走得还算稳当。
她本来就不是爱运动的人,刚爬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因此前半段山路走得轻快,等到后来体力渐渐消耗,便成了走三步歇两步的架势。
沉青叙在前引路,不时回头照看。
见姜纾弯着腰直喘气,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额角都有些细汗,他眼中泛起心疼:“纾纾,要不我们回去?”
姜纾摆摆手,气息还未喘匀:“这怎么行……我还没见到兔子呢。”
沉青叙伸出手来,掌心宽大温暖。
轻轻一拉,便带着姜纾往上迈了一步:“我去替你抓来,你先下山歇着好吗?”
“不要——”姜纾摇头如拨浪鼓,发梢在阳光下划出弧度,“亲手抓的才有意思。再说了,现在下山,我方才的辛苦不就白费了?”
她语气坚决,大有非要爬上去不可的架势。
两人正说着,头顶的杉树枝叶忽地一颤,一捧积雪不偏不倚地落进姜纾的后颈。冰凉的触感惊得她轻呼一声,立刻手忙脚乱地去够衣领内的雪块。
沉青叙连忙上前,小心地为她将雪块拿出来。
他的指尖温热,动作轻柔,不一会就拿了出来。
“我怎么这么倒楣呀……”姜纾双手捧着脸,委屈地扁着嘴,脖颈处还残留着凉意。
沉青叙却低笑出声,替她整理好衣领:“这是吉兆。雪色洁白无瑕,落在身上,预示着来年必定平安顺遂。”
姜纾狐疑地抬眼:“你该不会是编来哄我的吧?我怎么从没听过这说法?”
他仔细地为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目光温柔而笃定:“不骗你,是真的。”
姜纾将信将疑。
后半段山路,沉青叙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姜纾带了上去。
最后,好不容易爬上来了,姜纾双腿一软,看见一块石头,也顾不得石头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屑,直接坐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山上的寒风像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往骨缝里钻。
姜纾爬这一趟山,只觉得又累又冷,十指早已冻得僵硬发麻,连弯曲都困难。
她下意识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鼻尖,触感已经麻木,想来一定是冻得通红了。
姜纾突然想要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样,伸手去摸衣兜,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小镜子还放在那件驼色风衣的口袋里,方才换羽绒服时忘了取出来。
自己现在不会很丑吧。
肯定的啊!
沉青叙环视了一圈四周后,才将目光落回姜纾身上。
见她张着嘴大口喘息,白色的哈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他立即皱紧了眉头蹲下身来。
“纾纾,”他的声音有些严肃,“山顶空气冷重,这样呼吸会伤了喉咙的。”
若是这样呼吸,姜纾明日,不说明日,今晚说不定就会喉咙难受。
姜纾只觉得缺氧得厉害,胸口闷得发慌,断断续续地反驳:“不行……我……控制不住……”
若是说跑八百米累,此时姜纾的感受就是连续跑了两个八百米。
已经累的半死了。
沉青叙眸光一沉,突然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口鼻。
姜纾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望向他。
这么近的距离,她能在沉青叙那双黑琉璃般的眸子里,清淅地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
这一怔,竟让她忘了呼吸。
“纾纾,用鼻子呼吸。”他低声引导,眉头依然紧锁。
姜纾这才回过神来,依言用鼻子吸气。
可山间的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象有细小的冰碴刮过鼻腔,难受得她眼框发红。
看她这般痛苦,沉青叙的心揪得更紧。
他毫不尤豫地拉开自己的黑色羽绒服拉链,将姜纾整个人揽进怀里,用宽大的衣服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突然被温暖的气息包围,姜纾贪婪地深吸了几口。
鼻尖萦绕的全是沉青叙身上清冷的草木香,混杂着他体温烘出的暖意。
舒服得要死。
几个深呼吸后,那股窒息感终于渐渐消退,姜纾的呼吸重新变得匀畅。
几分钟后,沉青叙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小脑袋,只见姜纾正仰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那专注的小眼神勾人得很。
他眼底掠过一丝满足,他向来清楚也坦然享受着这份独属于他的注视。
他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怎么了?”
明知故问的语气里藏着几分戏谑。
虽然两人相恋已有些时日,但在沉青叙面前,姜纾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她小声嘟囔:“阿叙,你真好看。”
沉青叙闻言展颜一笑,如同雪后初晴般:“这话你不是第一次说了,不过”
他低头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能让你着迷,我很欢喜。”
沉青叙气质清冷,但是模样勾人得很,他此时故意勾着姜纾,姜纾心尖一颤。
姜纾忍不住仰头轻吻他的下巴,见他没有动作,她又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唇角。
沉青叙始终纵容着她的亲昵,甚至微微偏头配合着她的动作。
他格外珍惜姜纾这般发自内心的亲近,这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姜纾深切地爱着。
他抬手轻抚她的发顶,任由她在自己唇边流连。
这一刻,连呼啸的山风都变得温柔。
数十米开外,三双眼睛正目定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那、那是沉青叙?”其中一人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低语。
另一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是他没错。唉,爱情这东西可真邪门,连沉青叙这样的冰山都能融化。”
最后一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就是外寨人常说的那个词什么来着对了,高岭之花为爱走下神坛!”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为什么要派他们来盯沉青叙的梢?
其实答案他们三人彼此心知肚明。
他们是寨里有名的光棍三兄弟,这种大冷天里,别人都在家抱着媳妇孩子取暖,就他们三个苦命人得蹲在山上看着小情侣你侬我侬。
为首的男子揉了揉冻僵的耳朵,吩咐道:“老三,你去禀报长老,就说沉青叙一切如常,没什么可疑举动。”
被点到名的老三哀怨地瞥了眼远处相拥的身影,认命地转身没入林中。
剩下的两人扭头,再定睛望去时却齐齐愣住。
方才还在温存的两人,竟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两人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四处张望。
完了,搞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