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沉青叙久久不语,姜纾疑惑地抬起眸子,却在他眼中捕捉到了深不见底的自责与懊悔,那眼神沉得让她心头一紧。
她立即意识到不妙,沉青叙对她的珍视早已超出常理,此刻她因他受伤,哪怕只是意外,也足以让他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自己。
姜纾连忙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嗓音又软又糯:“阿叙,你别自责,真的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其实还挺疼的。
沉青叙沉默着站起身,姜纾下意识追问:“你要去哪?”
“去找冰块。”他的声音低沉,“现在冰敷效果最好,再晚一点,估计就要肿起来了。”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姜纾忧心忡忡地蹙起眉。
这几日虽然偶尔会下雪,但气温远未到能结冰的程度。
他要去哪里找冰块啊?
半个小时后,当沉青叙推门而入时,姜纾立即迎上前去。
还未靠近,一股极为明显的寒气便扑面而来。
是从沉青叙身上发出来的。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脖颈和双手,触手都是一片冰凌般的寒冷。
“阿叙,你去哪儿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担忧。
担心姜纾冷着,沉青叙侧身避开她的触碰,将一块冰块放在桌上:“我身上冷,别碰。”
他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仔细包裹住冰块,示意姜纾在椅子坐下,准备给她冰敷。
姜纾却握住他的手腕,坚持追问:“这冰是从哪儿来的?还有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纾纾乖,先冰敷。”他轻柔地挣脱她的手,想要继续动作。
可姜纾却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沉青叙看着姜纾额头上似乎有继续肿起来的趋势,心下更是着急,可又怕挣脱她让她受伤,只得哄道:“这红肿越来越红了,再不冰敷,你该难受了。”
“不要!”姜纾气鼓鼓地转过身,故意不看他,“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不敷了。疼死我算了。”
这招对旁人无用,只对爱她的人有用。
可偏偏沉青叙最爱她,也最吃这招。
过了几秒钟。
姜纾偷偷回头,瞥见他垂眸不语的模样,又故意哼了一声:“再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我生起气来很可怕的。”
沉青叙心想,可怕倒是没有,倒是可爱地要死。
沉青叙终于妥协。
他将双手搓热,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腕:“我说,我说的。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不许生气。”
姜纾一听,估计这事听了肯定是要生气的,但是此刻她只能先应付他。
见她乖巧点头,沉青叙开口解释这冰的来历:“后山有一处寒潭,即便盛夏也冰冷刺骨。我方才是去那里取的冰。”
“如今,只有那里是有冰的,而且距离最近。”
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盛夏也是冰冷的,那如今冬日,该有多冷啊!
姜纾纳闷问:“可你穿着这身衣裳,怎么会冷成这样?”
沉青叙不那么畏寒,虽然穿得没有姜纾的厚,但是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啊!
那寒气直直往外冒啊!
沉青叙沉默片刻,如实相告:“寒潭表面水流湍急,只有最深处才能取到冰块。我潜到了最深处。”
闻言,姜纾顿住了,接着目光缓缓下移,方才有些焦急没看见细节,此刻冷静下来,什么都看清楚了。
沉青叙的裤腿和鞋已经完全湿透,深色的水渍在布料上晕开,边缘处甚至已经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她的心猛地一沉,伸手便去解他的外衣。
指尖触到贴身衣物的瞬间,发现衣服早就被寒潭水浸透,湿衣服紧贴着他的肌肤,该多冷啊!
姜纾心口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这个傻子,为了她额头上这点小红肿,竟做出这般不顾安危的傻事。
又傻又疯的。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姜纾本来想骂他几句的,但是还没来得及骂,眼泪先出来了。
沉青叙见她落泪,顿时慌了神,拉着她坐下,自己则半跪在她面前,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的泪痕。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沉青叙认错比谁都认得快。
姜纾猛地站起身,拉着他往里屋走去,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物塞进他怀里:“你现在立刻把湿衣服换下来。”
她转身就要往厨房去,“我去给你烧热水,你洗个热水澡。”
沉青叙却还惦记着那块冰,执着地举起来:“先冰敷吧,不然该肿得更厉害了。”
姜纾简直被他气笑了,一把夺过冰块,毫不尤豫地按在自己额头的红肿处。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纾纾”沉青叙伸手想要帮她敷。
“别动!”姜纾瞪他一眼,手下用力按着冰块,“管好你自己就行。真当自己是钢铁铸的?我警告你,要是敢感冒,就离我远点,别传染给我。”
想起之前只能眼瞧着,却动不了的煎熬,沉青叙立刻噤声,乖乖开始解衣扣。
姜纾这才快步走向厨房,往灶膛里添柴生火。
跳跃的火光映在姜纾脸上。
姜纾真是后悔极了,若不是自己躲在门后偷听,又怎会引发这一连串的事情?
水渐渐烧热,蒸汽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姜纾望着跳动的火焰,轻声叹息。
这跳动的火焰,就象沉青叙的真心一样,滚烫又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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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青叙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走出时,只见姜纾正蹲在廊下,守着一个红泥小炉子。
她执着一把蒲扇,小心翼翼地扇着炉火,跳跃的火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在煮什么?”他走近蹲下身。
姜纾闻声抬头,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颈间的温度。
感受到肌肤传来的暖意,她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她指了指炉上那锅翻滚的深褐色药汁,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正好上次你吃的药还剩下几帖,我给你煮了一帖,待会儿全都喝了,先预防着。”
知道姜纾有些生气,沉青叙顺从地点头,像只收起利爪的豹子,乖的没边。
“藤伊找你什么事?”姜纾忽然问道。
沉青叙微怔:“你没听见?”
提到这个,姜纾就来气:“我刚走到门边你们就说完了,还白白挨了这一下。”
她指了指额上还未消退的红肿。
沉青叙如实相告:“她告诉了我,她的选择。其实她的选择,在我预料之中。”
他语气平静,“藤伊若是就这般认命了,反倒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她了。”
炉火噼啪作响,药香在空气中弥漫。
沉青叙的目光渐渐深邃:“在我看来,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甘愿屈从于既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