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已至。
杜月英先醒了过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浑身一热,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她动了动身子,酸软的感觉清淅地提醒着昨夜的疯狂。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向身旁仍在沉睡的沉砚。
他睡得很沉,平日里那双沉静锐利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松弛感。
微光勾勒出他清淅的侧脸轮廓,少了几分平日的沉稳持重,多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难得的恬静。
杜月英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她悄悄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拂过他额前散落的一缕黑发,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甜蜜、羞涩、安心与深深依恋的情绪,在她心中满溢开来。
她轻轻起身,忍着身体的些许不适,蹑手蹑脚地穿上寝衣。
回头又替沉砚掖了掖被角,这才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让清晨湿润清新的空气流入屋内,冲淡那暧昧缠绵的气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杜月英回头,见沉砚已经醒了,正撑着手臂坐起身,锦被滑落至腰际,露出线条流畅的上身。
他的目光还有些朦胧,但在看到站在窗边的杜月英时,瞬间变得清明柔和。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低沉性感。
杜月英脸颊更红,有些手足无措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拢了拢微敞的衣襟:
“恩…天亮了,我…我去准备热水和早膳。”说着便要转身出去。
“月英。”沉砚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沉砚朝她伸出手,眼神温和而专注:“不急,过来。”
杜月英心跳加速,尤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沉砚稍稍用力,将她拉坐在床沿,另一只手自然地环住她的腰,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上和有些闪躲的眼眸上。
“还疼吗?”
杜月英的脸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慌忙摇头:“不…不疼了。”
沉砚看着她这般羞窘的模样,竟然与昨夜动情时的妩媚大胆判若两人。
他抬起手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
“昨夜…”他顿了顿,“…是我孟浪了。”
杜月英连忙摇头,鼓起勇气抬眼看他,含情道:“不…是奴家…心甘情愿的。”
说完这句,她几乎将头埋进胸口。
沉砚心中一动,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杜月英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柔软下来,温顺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
“脚店的事,日后你多费心。”沉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但不必事事躬亲,锁碎交给可靠伙计便是,莫要累着自己。”
“恩,我晓得。”杜月英轻声应道。
“科举之前,我或许不能常来。”沉砚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承诺。
“但你若有难处,或遇急事,定要遣人告知我,万不可独自硬撑。”
“郎君安心备考便是。”杜月英抬起头,目光坚定。
“脚店有我,绝不会出岔子,也绝不让琐事扰了郎君心神。”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与昨夜缠绵时不同,这是属于伙伴的担当。
沉砚知道,她如今不仅是他的女人,也是他可以托付事业的得力助手。
这种复杂而牢固的关系,让他心中更加踏实。
他又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手:“起身吧,莫让伙计们察觉异常。”
杜月英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寝衣和长发,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平日的镇定。
只是那眼角眉梢流转的春意,却如何也掩藏不住。
沉砚也起身穿衣,动作从容。
两人之间,一种新的默契悄然滋生。
当杜月英端着热水和简单的早膳再次进屋时,沉砚已穿戴整齐。
他接过她递来的布巾,两人相视一笑。
时近端午。
欧阳修于自家庭院设一小宴,受邀者除苏轼、苏辙、曾巩等常客外,还有几位新面孔。
不过曾巩早已过了解试,此时来也只不过是凑凑热闹,在一些热门科举选手之间混个熟面儿。
欧阳修此举也为即将到来的解试预热,让这些年轻士子们提前交流抵砺之意。
庭院绿荫匝地,笆蕉舒展,几案设于水榭之旁,清风徐来,带着池荷初绽的清香。
气氛比往日相国寺书摊、街边茶肆更为雅致正式。
沉砚与苏轼、曾巩等人正就“《周礼》泉府之制与当今均输平准”各抒己见,争论颇为热烈。
正当争论稍歇,侍者奉上新茶之际,坐于欧阳修下首一位一直沉默寡言、面容隽秀、目光沉静的青年士子,忽然开口。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诸位高论,俱有见地。然惠卿有一问:泉府之制,旨在调盈虚,权轻重。然究其根本,在‘利权归一’。
如今三司、漕司、市易务,权出多门,各有司存,互相掣肘。
纵有良法美意,施行起来,亦恐事倍功半。不知诸位于这‘权’字之上,可有更深考量?”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此人正是吕惠卿,字吉甫,福建士子,初入汴京不久,已以其对经义尤其《周礼》的精深钻研和敏锐的实务洞察,引起欧阳修等大佬的注意。
他问题之尖锐,直指变法内核难点——权力分配与执行效率。
简直大胆!
苏轼微微蹙眉,曾巩眼中精光一闪,都陷入思索。
这个问题确实触及了更深层的体制顽疾。
且较为敏感,一时间众人都不愿意接话。
沉砚心中亦是一凛。
他深知吕惠卿此人在历史上的分量与复杂性,其才学与锋芒,此刻已初露端倪。
欧阳修抚须不语,目光扫过众人,似在观察各人反应。
沉砚略一沉吟,知道此刻不能沉默,需得展现出与之匹配的见识与格局,但又需谨慎,否则今后被打入变法派标签在所难免。
他并未直接回答权力问题,而是从容起身,向欧阳修及众人一揖,朗声道:
“吉甫兄此问,直叩要害。权分则事滞,然权聚亦生弊。古之智者,不独求权之聚散,更重‘道’之践行。学生不才,近日读史有感,偶得俚句数行,或可从一个侧面,回应吉甫兄之深虑。”
他转而向欧阳修道:“近日晚生泛舟汴河,见漕船往来,纤夫辛劳,思及古今兴衰、民生利权,偶有所得,成《汴河杂咏》一首,恳请先生及诸位斧正。”
此举巧妙地将一个尖锐的政治议题,引向了更具文学性和普遍意义的咏史抒怀,既展现了才思,又避免了过早陷入具体的、敏感的权争讨论。
极其符合他目前士子的身份和场合的雅集性质。
欧阳修闻言眼中赞赏之意近乎溢了出来:“哦?仲实又有新作?快快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