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来到前堂,只见李员外家的管事正与杜守义寒喧。
他收敛心神,上前从容应对,言语得体,很快便将订酒的细节敲定,并顺势推荐了定制瓷坛的精装款。
那管事见沉砚气度不凡,所言又切中自家主人喜好,自是满意而去。
送走管事,沉砚一转身,便对上杜月娥那双亮晶晶却又带着一丝不满的眼睛。
她双手叉腰,小嘴微微嘟起,显然还在为早餐时沉砚“偏向”姐姐的事耿耿于怀。
“沉哥儿!”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娇蛮,“你方才又只跟阿姐商量事情,把我撇在一边,是不是觉得我只会添乱,帮不上忙?”
杜守义恨铁不成钢,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去后院忙活了,显然对女儿的小性子习以为常。
沉砚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深知月娥性子直率,心思单纯,这份醋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关键在于如何疏导。
他微微一笑,非但没有解释,反而顺着她的话,带着几分调侃道:“月娥这是在怪我偏心?”
“就是!”杜月娥见他笑了,胆子更大了些,上前一步,仰着脸看他。
“阿姐能管帐目,能谈生意,我…我难道就只能看灶火、端盘子吗?”
语气里带着不甘和委屈。
沉砚环顾一下四周,见无旁人,便压低了些声音,故作神秘道:
“谁说你只能看灶火?我正有一件极要紧、非你不可的事,要托付给你呢。”
“真的?”杜月娥眼睛瞬间亮了,好奇心被勾起来,醋意顿时消了大半。
“什么事?快说快说!”
沉砚从袖中取出一张他昨夜闲遐时随手画的草图,上面是他根据记忆勾勒的一些简约而富有设计感的瓶型和小标签样式。
“你看。”他指着草图。
“‘桃花醉’要走高端定制,光有好酒和好瓷坛还不够,还需一些画龙点睛的小物件。比如,系在坛口的酒签,或是挂在定制礼盒上的小木牌。”
他看向杜月娥,目光带着鼓励和信任:“月娥你心思最是灵巧,审美也别具一格。我想将这些酒签、木牌的设计交给你来主导。
你可根据不同府邸的喜好,设计不同的纹样,或是清雅的折枝桃花,或是吉祥的云纹瑞兽,甚至可以将各家府邸的徽记巧妙融入其中。
这可是直面客户的门面,至关重要,非得是你这般有巧思的人才能胜任。”
杜月娥听得入神,看着那几张草图,眼中光彩越来越炽盛。
“至关重要”、“门面”这样的词联系起来,这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好胜心和表现欲。
“真的交给我?”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里带着雀跃。
“自然。”沉砚肯定地点头,语气郑重。“此事关乎‘桃花醉’的体面,月娥你可要用心。需要什么颜料、纸张、刻刀,只管去采买,帐目记下便是。若有难处,随时来问我,或是请教你阿姐都可。”
他巧妙地将“请教你阿姐”带了进来,既给了月娥独立负责的空间,又暗示了月英依然是总的负责人,需要保持沟通,不至于让姐妹因此产生隔阂。
“我才不用请教阿姐呢!”
杜月娥果然被激起了好胜心,但语气已不再是嫉妒,而是充满斗志。
“我一定能设计出最好看的酒签!让那些官宦人家都眼前一亮!”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草图,仿佛接过了什么神圣的使命,脸上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兴奋和干劲。
“好,那我便拭目以待。”沉砚笑道,“快去想想如何着手吧。”
“恩!”杜月娥点头,宝贝似的捧着草图,转身就兴冲冲地跑回自己房间,准备大干一场了。
沉砚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微微一笑。
对付月娥这般单纯直率的性子,给予足够的重视、信任和施展空间,远比空洞的解释和安抚来得有效。
这时,杜月英从后院走来,方才前堂的对话她隐约听到一些,看着妹妹欢快跑开的背影,她走到沉砚身边,轻声道:
“郎君又给月娥派了什么好差事?看她高兴的。”
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激。
她深知妹妹的性子,若一味压制或忽视其醋意,反而会闹得更凶。
沉砚此举,既安抚了月娥,又避免了姐妹间的直接比较和冲突。
沉砚转头看她,阳光洒在她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他低声道:“不过是发挥其所长,让她有些事做,免得总觉得我们撇下她。”
然后又顿了顿:“你们姐妹二人,于我、于杜家,皆是不可或缺,只是所长不同罢了。”
这话既是说给杜月英听,也是他的真心话。
杜月英闻言,心头一暖,方才因妹妹醋意而产生的那点小郁结也彻底消散了。
她抬眸看了沉砚一眼,眼波温柔如水:“郎君费心了。”
沉砚这两天基本都在杜家住下,温书,帮忙干活,出谋划策。
隔壁串门的大婶们都说,杜守义这是招了个好女婿啊,顿时杜月娥羞怯的不行。
杜月英也脸色微红,显然两人都带入角色了。
“桃花醉”生意的迅猛扩张,除了作坊的创建,还有便是州桥脚店的开业在即,让杜家小院显得愈发拥挤且不便。
原料堆积、雇工进出、洽谈生意,都与沉砚需要一个安静备考环境的须求产生了矛盾。
这日傍晚,一家人用过晚饭,杜月英放下碗筷,神色郑重地开口:“爹,沉郎君,月娥,我思前想后,有个想法。”
众人看向她。
“州桥脚店后院的厢房已经收拾妥当,比这里宽敞许多。我想…不如我就搬去那边住。”
杜月英语气平静却坚定:“一来,脚店刚开业,需有人日夜盯着,应对突发事宜,我在那边更方便;
二来…沉郎君秋闱在即,需要一个绝对清静的环境温书,家中往来人多嘈杂,难免扰了郎君心神。”
此言一出,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杜月英也是有私信的,在家她总览大权又和沉砚似有若无的暧昧,妹妹其实早就感觉到了。
只是碍于自己是姐姐,一直没明说,事实上,在她的想法中,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
只是毕竟这是妹妹的心仪之人,不管是为了照顾家中和睦,还是为了避免给沉砚上压力,她搬出去都是一个极为明智的选择。
经过昨日和杜月娥的“争锋”,她也意识到了,妹妹并没有那么傻,很多事情她都明白,能这般已经算是很大度了。
杜守义先是愕然,随即面露担忧:“这…你一个女子独居在外,如何使得?脚店虽在闹市,但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