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从修缮的作坊回来后。
沉砚与苏明远、李元朗讨论完一篇策论的破题之法之后,将两人送出小室。
正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准备稍作歇息再温习帖经。
连日来的高强度备考和各处奔波,让他身心疲惫。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沉砚开门,见是一个小厮,面生,但举止恭谨。
“沉郎君安好。”
小厮躬身递上一封素雅的花笺,笺上带着淡淡的熟悉的清雅香气:“苏娘子命小的送来此信。”
沉砚心中微动,接过花笺。
展开一看,是苏蕉筝那手清秀婉约的手书:
“沉郎君文几:
一别好些时日,闻郎君闭门苦读,备极辛劳,妾身近日偶得一曲新谱,自觉尚有几分清趣,然无人共赏,徒对空弦。
今夜月色尚可,庭中春花初绽,暗香浮动。若郎君读书倦怠,不嫌妾处鄙陋,可移玉步,暂歇尘劳,听琴一盏茶,或可解乏。
未敢强邀,悉听尊便。
蕉筝谨具。”
言辞含蓄雅致,邀请之意却清淅可辨。
没有提及任何俗务,只以琴曲、月色、花香为引,关切他备考辛劳,邀他暂歇解乏。
这很符合苏蕉筝的性子,总是这般不卑不亢,体贴入微。
沉砚握着花笺,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细腻和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确实感到疲惫,精神上的弦绷得太紧。
苏蕉筝那里,无疑是一个能让他暂时放松的、安宁的所在。
她的琴音,她的淡雅,总能奇异地抚平他心头的焦躁。
他沉吟片刻,对那小厮道:“回复苏娘子,沉某稍后便到。”
小厮应声离去。
沉砚回到房中,换了一身半新的白色直裰裰,洗了把脸,振作精神。
他并非不谙世事,深知此去“听琴”,尤其是在夜晚,意味着什么。
但他心中对苏蕉筝,确有几分超脱俗欲的欣赏与怜惜,也贪恋那份能让他心神宁静的氛围。
凝香院,僻静小院。
前堂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但苏蕉筝所居的这处独立小院却格外清幽。
院中一株老树,已有点点米粒般的花苞,暗香袭人。
苏蕉筝早已在院中凉亭等侯。
她今日未施浓脂,只薄薄敷了一层粉,唇上点了浅朱,穿着一身月白底绣着淡紫缠枝莲的襦裙,外罩一件素纱披帛,青丝松松绾起,斜插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清丽得如同月下初绽的莲。
见沉砚进来,她起身相迎,唇角噙着一抹温柔浅笑:“沉郎君来了。”
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
“劳苏娘子久候。”沉砚拱手还礼,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赞道,“娘子今夜,清雅如桂。”
苏蕉筝微微垂首,颊边泛起一丝红晕:“郎君过奖,快请坐。”
亭中石桌上已备好了清茶、几样精致的糕点和一把紫檀木琵琶。
两人相对坐下,先饮茶闲谈了几句,话题自然围绕着沉砚的备考。
“听闻秋闱临近,郎君近日定然十分辛苦。”苏蕉筝为他斟茶,语气带着真切的关怀。
“确是有些疲乏。”沉砚坦言。
“整日与经史策论为伍,有时亦觉头昏脑胀。”
“那便暂且放下那些吧。”苏蕉筝抱起琵琶,纤指轻拨,试了试音,“妾身新谱的这首《月下听泉》,曲调还算舒缓,愿能为郎君洗去些许疲惫。”
说罢,她指尖流转,清越空灵的琴音便流淌出来。
起初如月光流淌,静谧安然,继而似有山泉叮咚,清脆悦耳,时急时缓,涤荡人心。
她弹得极为专注,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沉砚闭目聆听,只觉得连日来的紧张和焦躁,在这琴音中一点点被抚平、消散。
他仿佛能闻到桂花的冷香,听到虚拟的泉水流淌,身心都松弛下来。
一曲终了,馀音袅袅。
沉砚睁开眼,由衷赞道:“此曲清空灵动,意境高远,蕉筝娘子琴技愈发精进了。听此一曲,胜读十日闲书。”
苏蕉筝放下琵琶,抬眼看他,眸中水光潋滟:“能得郎君一赞,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了几分:“夜色已深,郎君若不觉困倦…妾身备了些清淡的宵夜,屋内也收拾好了静室…不若…在此歇息一晚?明日,精神或能更好些。”
她的话语有些试探,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
目光盈盈地望着他,既有女子柔情,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矜持。
沉砚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背后隐约的孤寂,便心中一动。
他知道,若留下,便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定比那夜更进一步。
此刻,他并不想拒绝这份宁静与温柔。
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如此…便叼扰苏娘子了。”
苏蕉筝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如星子落入秋水。
她起身,柔声道:“郎君请随我来。”
她引着沉砚走向她的闺房。
房内陈设雅洁,书案上还摊着未写完的词稿,空气里弥漫着与她身上一致的清香。
一张贵妃榻已铺好了整洁的被褥,旁边小几上放着温热的粥点和几卷闲书。
沉砚在书案前看了会闲书,苏蕉筝则在一旁安静地拿了张未完工的帕子绣着,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温柔。
有时,她会为他续上热茶,轻声问一句“郎君可要添件衣裳?”。
烛火摇曳,将室内染上一层暖融的橘色。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敲打着笆蕉叶,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更衬得室内一片静谧。
沉砚看完书已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柔软的寝衣,坐在窗边榻上,目光落在窗外朦胧的雨夜中。
苏蕉筝则在内间梳妆台前,缓缓卸去钗环,如云青丝披散下来,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白淅。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气氛安宁。
苏蕉筝梳理完毕,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着缠枝莲的软绸寝衣,走到外间。
见沉砚望着窗外出神,她轻声道:“郎君,雨夜寒凉,莫要久坐窗边,当心受了风寒。”
声音比平日更添几分柔婉。
沉砚回过神,看向她。
烛光下,她未施粉黛,容颜清丽如出水芙蓉,寝衣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略显单薄却曲线动人的身姿。
他的目光不由柔和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无妨,听着雨声,倒觉心神宁静。”他微微一笑,拍了拍身旁的榻沿。
“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