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娥猛地抬头。
远远就瞧见沉砚提着个竹编食盒,撩袍进了堂中,杜守义全神贯注还没发现。
倒是少女那望穿秋水的眸子颤了一颤,那小心肝儿也跟着颤了一颤,说什么醋意横生、心有苦楚都是暂时的……
瞧,这如意郎君一来,顿时都溜烟儿的散了。
今日沉砚穿了件雨过天晴的直裰,料子普通,但却衬得整个人清爽透亮,俊郎挺拔。
“沉哥儿。”
虽是眼里的惊喜溢出,但仍旧存着那么点小自尊,压着那股爱意,没有迎上去。
方才那点没琢磨明白的小别扭,还想着找他问个明白,但这一瞬间,脑袋却又空荡荡了。
杜守义也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记帐用的毛笔:“哟,沉小子来了?正念叨你呢,捎了啥好东西?”
沉砚笑着把食盒放到空桌上,路上买的一些吃食,都是些价值不菲的,先前从赵员外那凭本事得的三十贯,此时也只剩一小半了。
没办法,每日这花一点,那儿散一些,钱财就如那握不住的沙,攥都攥不住。
“杜月娥小声嘟囔:“又乱花钱……”
“一些小食,不值什么钱。”沉砚笑笑,挑了一串糖蘸着足的冰糖葫芦,递给杜守义道:“杜叔,来一串,里面还有你们爱吃的元子。”
杜守义哈哈一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咬了一口。
那大婶瞧着这光景,正准备走,竟也被沉砚塞了一串,然后美滋滋道:“得,你们爷仨聊着,我家那口子也该下工了,我得回去整治饭食了。”
说着扭身走出店门,临走还冲杜月娥挤眼。
杜月娥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那点小钩子还是勾得她心肝儿痒痒,便状若无意问:“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听说……听说你昨日在会仙楼作了好诗,你的好友们都在相国寺传遍了……还,还什么丽人朱……”
话一出口便悔意丛生,这太明显了吧……
沉砚多灵醒的人,虽不知道这诗为何传这么快,但少女那股醋溜的气儿他一下就品出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昨日欧阳娘子设宴,是为答谢前几日我在欧阳学士面前帮她说了几句话,席间兴起,便胡乱作了一首应景诗,没想到就传开了。”
然后又顿了顿,情真意切道:“诗里的词句,不过是泛泛的客套文章,当不得真。若论起来,还得是我们月娥心灵手巧,人美心甜,实实在在,暖人又暖心……”
沉砚如今跟超进化了似的,从一开始的情场小白,到如今蜜语甜言,若放在盛唐怕是杨玉环都能哄得了,这‘霸王枪’开了刃,情商也跟着开了窍。
杜月娥听了,那点小疙瘩彻底平了,脸颊粉霞浅饰嗔道:“谁要你夸了……净会油嘴滑舌。”
“嘿嘿,实话实说。”
沉砚笑着,很自然的将话题引到另外一边:“杜叔,那‘桃花醉’怎么样了?我过来正想看看,出酒了没?”
只见杜守义恶狠狠的嚼着山楂,跟颗豌豆射手似的,朝着门口喷了几颗核,好象沉砚还在那儿站着一样。
然后怅然若失,不情不愿的回答:“正要跟你说这个,去后院看看,今早刚开了一坛,味儿挺正。”
老登还是知大局的。
沉砚此时也顾不上与杜月娥再多说两句,几人便一起来到后院,这里比前堂安静许多,从酒窖里搬出的几个大缸整齐排列着。
空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清香。
柴平和窦鸿也在,见沉砚来了忙起身:“沉郎君,你来得正好,这桃花醉刚滤出来一些,正想着给你和杜老哥尝尝呢。”
沉砚凑前一看,只见那酒液并非寻常民酒的浑浊,也非清酒的透亮,而是呈现出一种极为淡雅的粉白色,宛若初春桃花瓣上最细腻的那一抹颜色,澄澈透亮。
“来,沉小子,你先尝尝。”杜守义递来一个小陶碗。
沉砚舀了一碗,只抿了一口,那种清甜芬芳和醇酒为基的温润之香就炸在味蕾上。
“好!成了!”沉砚赞了一声。
杜月娥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小口,杏眼睁的溜圆:“呀,真好!一点也不呛嗓子,甜甜的,还有股淡淡的香气。”
杜守义呷了一口,搓手兴奋道:“这味儿,这口感,汴京城独一份!比张家园有名的果酒铺子强十倍!”
沉砚也颇为自得,这种以烈酒为基酿制果酒的方法本就少见,且他的‘玉雪醪’还是经过‘现代化方法’改良过的,配上独家的酿制秘法,这‘桃花醉’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虽然不如后世的饮品口感那么丰富,但在物质稍显匮乏的北宋,恐怕已经能吊打绝大部分市场了,当然,这是在黄酒等纯度高的酒品不参与竞争的情况下。
果酒的酿制时间非常短暂,在原本的‘玉雪醪’基础上,大概两三天即可出酒,若是直接酿制的情况下,可能时间要更久一些,毕竟粮食发酵也需要时间。
沉砚稍微构思了一下便道:“酒是好酒,但接下来才是关键。杜叔,我之前说的那些,包装、故事、还有售卖的路子,都得抓紧了。”
“放心。”
“月英已经去对接瓷窑了,挑最素雅的白瓷,让画桃花缠枝纹。题诗的桃木签,我也托相国寺门口代写家书的先生去雕了,选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柔美诗词。就是这‘限量’和‘赠品’……”
“每天只出十坛,物以稀为贵。”沉砚斩钉截铁,又嘱咐柴平两人,“你们这些时日辛苦些,盯着这批酒,务必保证每一坛品质如一。”
柴平和窦鸿都是差不多四十岁的人了,对很多事都心里门儿清,若杜家这笔买卖成了,他们也跟着沾大光,就这也算是创业元老了。
“沉郎君放心,交给我们!”两人齐声道。
“月娥,蜜饯和米酥准备的如何了?”
“桃花蜜饯我弄了好多坛了,甜而不腻,配酒是绰绰有馀的。米酥我下午就试着做一批,保证酥脆香口。”
“好。”沉砚心中已有成算,第一缸出的酒,看这量来说,大概能装三坛,而这三坛他准备送到欧阳修府里,让欧阳修帮忙推销一下。
剩下的皇城司、会仙楼那次欧阳雪的几个姐妹,如赵沅沅、孙四娘子、李三娘子各送去一坛。
“杜叔,你们几个分装吧,我先去写拜帖。”沉砚道。
几人都知道沉砚写拜帖是为了什么,杜月娥忙小跑跟着沉砚,“我给你磨墨!”
“还愣着干嘛,我们这次能不能发达,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若成了,则今后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