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进入‘鸣玉阁’是个难题。
其外有守卫,按照云原的查探,韩琦在里面还有一个贴身高手保护。
若想成功行刺,必须得让他们没有任何防备,再接近图谋动手。
而接近韩琦,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云絮管三人却是一点都不操心。
毕竟将云原带进去,是为了展露他代表“鬼樊楼”的诚意,递的投名状。
“娘子我先去布置。”云酥道。
随后扫视一圈附近,发现没人窃听,便恶狠狠道:“你要是敢耍花招,我管你是鬼樊楼还是皇城司,定然取了你小命!”
随后扭着挺翘的磨盘,曳动着鹅黄裙摆,带着香风消失在三人面前。
云絮管欲要开口:“可想……”
便被沉砚打断,皆知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将两人震慑了一刹。
“韩琦入宴不久,如此着急,可是能成事之人?若要万无一失,必先有筹谋之策!”
“莫要在这聒噪,先等我思考一阵!”
这样霸气侧漏,倒是没有惹恼云絮管,反而觉得这个‘宋承业’倒是有些意思。
先是鬼樊楼之人,又是计划为父除去政敌,如今却又领袖气质尽显。
倒是让她心中一荡。
在樊楼迎来送往这些年,哪个不是甜言蜜语,生怕言辞之间蛰到她、硌到她。
但像沉砚这般无情呵斥她的却不多见,此时心中一如晴空无云,心情愉悦。
额……这应当是个受虐体质。
云原则是冷冷地盯着沉砚。
这是一个纯粹的武夫,要肌肉有肌肉,要脑子有肌肉。
所以只要云絮管没什么异动,这货就不足为虑。
“不如就以我真实身份‘宋祁之子’直接拜谒,我父乃龙图阁直学士、尚书礼部侍郎、且权知定州。
想必有资格入阁一见。”
云絮管才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她慵懒转过身来,媚声道:“云原,就按他说的办,行事果断些。”
沉砚喜上心头,若是自己以沉砚身份去,那自己引狼入室的罪名该如何洗脱?
以宋承业的名讳,却可以掩人耳目,将‘沉砚’两字与此事剥离开。
不过欣喜一霎,他便开始盘算后续。
这样做难保不会被追查……
还是得根据情况微操一下,否则自己里外不是人,处境就堪忧了。
“小子,我跟在你身后,乔装成护卫,只要进入宴厅中,你便可离开。”云原开口道。
“放心。”
沉砚没有多言,直接便上了二楼,两人一前一后,看似很象主仆。
云絮管此时也离开了,看其所去方向,应该是与云酥一起布置,准备火烧这‘鸣玉阁’了。
太过阴毒。
这双重保险,沉砚都不敢确定自己事成之后能不能活下来。
宴厅中的公卿、士大夫不知又有多少伤亡。
只恨自己势单力微,且不通拳脚,否则怎会这么受制于人。
飞桥栏槛,明暗相通,连接五座楼宇的二、三层,形成专属信道,避免与楼下普通客人混杂。
而‘鸣玉阁’入口位置则是在西楼二层侧角门处。
此地虽然距离宴厅还有五十步左右,但已经有六个侍卫昂首而立。
那五十步的距离,是由飞桥连接而成。
要进去必须先让这些人通传,若是得到允许,才能入内。
沉砚带着云原,已经到了入口:
“请诸位通禀一声,在下宋祁之子宋承业,特来拜谒请罪。”
六名侍卫其中一人目露精芒道:“可是定州知州,龙图阁大学士那位宋大人?”
沉砚松了口气,暗道这侍卫有见识,省去了不少麻烦。
“正是家父,我父先前与韩相公生了些龃龉,我早已想去请罪,只是苦于相公就不在京师。
方才在楼下便已见到,当时不便,没有立刻拜见……还请足下通禀一声。”
他语气极为恳切,拿捏的很有分寸,既是高官之后,又有种礼贤下士的魅惑感。
好似汉昭烈帝人格在世。
大宋自赵匡胤代周之后,便不断削弱武人势力,到如今这崇文抑武的弊病到了极点。
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武人,如何能受得了?
“郎君稍等,在下先去问过韩相公。”
沉砚两人便在入口处等待。
……
鸣玉阁。
为首的男子略显苍老,但身材魁悟健硕,面容刚毅,额头上有一道浅疤,神情严肃。
眉宇中却又带着几分疑惑:
“宋祁的儿子?”
“回相公,外面的那人的确自称是宋大人之子。”侍卫答道。
宴厅中所有人围着一张桌子,有人在私聊谈笑,有人则侧耳倾听,有人则呷着酒水,吃着佳肴。
北宋朝廷官员之间的宴会便是如此,采用“共桌分食”的形式,而普通的百姓则是“共桌不分食”。
众人听到侍卫禀报的话之后,见外面竟然来了个乐子,几个人忍不住笑起来:“稚圭,这宋祁倒是有点意思,如今在定州走不开身。
这一听你回来,便让儿子来道歉,妙人儿,妙人儿啊。”
说话之人打了个哈哈。
韩琦被众人调侃着,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他虽外表淡定,但此时是实在不知外面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面色蜡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与这一桌风流的北宋大人们,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断把玩着手里的一块成色很普通的玉佩。
不过此时听了众人的玩笑,也忍不住道:
“快些让那小子进吧,人家是代父来负荆请罪的,可不能失了我等长辈的体面。”
说罢便有三四人附和。
可见,这小老头在这群人中地位不俗。
韩琦眉头依旧紧皱,但还是挥了挥手道:
“带他进来。”
……
鸣玉阁外飞桥入口处。
此时下方的一缕黑烟,已经飘荡开了,那股子烧焦的木头味,随着夜风散去的很快。
沉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还在忐忑等待着,旁边剩下的五个侍卫,不苟言笑。
云原这个接下来的凶手,神色冷漠,没有丝毫要见血的紧张。
仿佛只有杀进去,才是他唯一渴求的。
双手环抱着,他感受胸前藏着的那把短剑的冷冽,准备伺机动手。
很快那侍卫回了:“小郎君,相公让你们进去。”
话音刚落。
鸣玉阁下突然出现一群女子,衣衫不整的从楼下房间里跑出来,灰头土脸,甚是狼狈。
“救火呀,救火!快去救火。”
一声声尖锐的喊叫,传向五座楼宇,鸣玉阁下从黑烟弥漫到火光冲天,不过片刻。
而阁内的大人们还正在宴饮。
侍卫头领王坚临危不乱,立刻吩咐剩下的人:
“你们去一个人通知韩相公他们,剩下的跟我去救火!”
开玩笑,大人们在上面喝酒,下面烧起来了,救火救命都得干,否则全家老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还有你们两个别愣着,现在不是拜谒的时候了,跟着张雨进去把大人们带出来,快。”
王坚是这几人的主心骨,此时迅速安排了沉砚和云原,带着四人匆忙下楼。
望着楼下火光越来越盛,沉砚异常焦急,后背已经被汗水泡透。
“你们俩速跟我来救大人们!”张雨道。
此时鸣玉阁的宴厅内,也开始躁动了,毕竟外面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有几个老头被炙烤得脸色通红,还以为是酒劲上来了,丝毫察觉不到异常。
沉砚盯着火光回过神来。
噗!
一把锋利的短剑,直愣愣的插在侍卫张雨脖颈的动脉上。
温热的血,甚至溅到他脸上一丝……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畜生!
那云原将短剑收起,在飞桥上闪转腾挪,直奔宴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