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酒商太黑心了!杜叔跟他们打交道这么久,说涨价就涨价,一点情面都不讲!”
苏明远一路上嘴巴嘟嘟囔囔,义愤填膺,跟沉砚做朋友这么长时间,自然也经常光顾杜家酒食店。
看到杜守义如今的困难,他心里也不太舒服。
沉砚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赵府门口。
管家王贵正送出一位身着粗布长衫的客人出来,那人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嘴里念叨着:“多谢王管家,有了这个,我那店铺算是能撑下去了。”
随后那人便欢喜的离开了。
此时沉砚两人刚到,见此一幕,倒是一愣。
“难不成不是酒坊合伙叼难?”
两人对视,都看出来对方眼中的疑惑。
王贵正准备转头回府,馀光扫到两名年轻人,顿感眼熟。
定睛一瞅,忙笑着迎上来:“沉小郎君来得正好,刚送走一位外城开脚店的老板,不成想转头便碰上了。”
沉砚立刻作揖行礼,自己目前一介布衣,还是有求于人,可不敢端着。
“王管家,我今日来,也是为了酒的事。”
他单刀直入,也没什么弯弯绕绕,杜家的燃眉之急还是尽快解决为好。
一五一十的将杜守义进酒遇阻的事详述了一遍,末了问道:“方才在街边听说,有个叫李三的粮商在囤糯米和酒曲,不知您可知晓此事?”
赵员外府,自外城入朱雀门之后,沿着御街一直走到汴河上的州桥,后再左转到光化坊就是了,右转则是相国寺。
大宋的都亭驿和秘书省都在光化坊,除了一些官衙,还有一些贵人在此购置私宅。
两人在听说李三之事的地方,则是在未过州桥的通济坊。
此地紧邻汴河,整体位置位于汴京大内的东南部,是水路交通与物资集散的内核局域。
包含了汴京的漕运仓储、商业、还有负责交通管理的官衙。
据史料记载,北宋中期汴京仓储总数达 50馀所,其中通济坊附近的仓储占相当比例。
王贵闻言脸上笑容淡了些,叹道:“沉小郎君有所不知,这李三是江南来的粮商,上个月汴河有一段暴雨冲坏了堤坝,粮船滞在淮南东路的泗州。”
“他趁机盘下了城郊的几个粮栈,把能收的糯米都收了去。”
“如今不光是酒曲,连做炊饼的白面都涨了价……”
苏明远急着问道:
“他难道不怕官府吗?”
“官府也难啊。”王贵摇了摇头。
“汴河堵了半个月了,常平仓的粮只够供应官署,哪还有精力管粮商定价,且这李三狡猾,只说自己高价收粮是为了减少运输损耗,就连官府也抓不到他的错处。”
沉砚心情沉重,原来不是自己得罪的那些二世祖报复,而是漕运滞缓,加之粮商逐利导致的困局。
这比私人恩怨可难办的要多了,毕竟天灾人祸,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沉砚沉思了片刻。
开口道:“温纳图万家的酒正常进货,还有别的渠道吗?”
王贵沉吟,转身进屋又取了一张纸条出来,与刚才那人的一般无二。
“城西有个老曲师姓陈,早年在宫里做酒曲,后来辞官回了家,用本地的黍米做曲,虽没有江淮糯米醇厚,但应付个日常买卖就足够了。”
沉砚皱眉,有些不解,难不成是让他们自己酿酒?
“王管家这是?”
王贵打了个哈哈:“沉小郎君,如今江淮粮价暴涨,酒坊自然也跟着涨价,不可能为了你一家而改变。”
“若是想节约成本,自己酿酒是最好的法子了。”
“但这私自酿酒,可是违反大宋律法的……”
王贵却不以为意:“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先酿出来应付着眼前的难题。
等司农寺都曲院他们查到,都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了!”
“到时候在找家正店合作一下,又有谁会管。”
此时苏明远眼前一亮,道:“仲实,这个办法确实不错,说不定成了之后杜家父女都不用出来进酒了!”
沉砚依旧在思考,至于在思考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不想理旁边这家伙。
说的倒是简单,这律法上的苛难确实不难解决,可这酿酒的步骤自己可是一窍不通……
就在他沉默时,王贵又补充道:“我给你写了地址,你让杜家去寻他,说是赵员外介绍的,定会给个实在价。”
“至于糯米,我家老爷昨日跟惠民河的漕运官通了信,明日有一批南方商贩私运的糯米到码头,量不多,但酿酒肯定是够了。我让仆役明天一早码头等着,帮你们留几石。”
惠民河并非单一河道,而是北宋时期,人们对闵河、蔡河及其支流的统称,北宋初期还对这支水利系统进行了一定的改造。
在王贵说话期间,沉砚就在下定决心。
酿酒就酿酒,干了!
但是,听完对方讲话,此时的沉砚和苏明远就有些动容了,不为别的,实在是人家既有实力,又考虑的太周到了。
不愧是大户人家聘请的管事!
人情练达,思虑周全。
做事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是王贵自己许诺的事,到了赵德文那还做不做数?
沉砚心里打着嘀咕。
“沉小郎君放心,老爷早就吩咐过了,只要是你有事,且在老爷能力范围内的,能帮衬一把算一把。”
“几石糯米而已,不值得什么的。”
苏明远此时钦佩极了,果然还得是汴京的显贵,行事高端大气上档次!
说着大袖一挥,作了一揖:“赵老爷银翼!”
沉砚此时接过纸条,指尖触及粗糙的麻纸,心中一阵暖意:
“多谢王管家,多谢赵员外,这份恩情,小子和杜家都铭记于心!”
王贵却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不必客气,上次小郎君还帮了我们赵家大忙呢。”
“只是……这汴河淤堵的事一日不解决,粮价怕是还要涨,你们须早做打算。”
沉砚点头。
淤堵的事不是他需要考虑的,这是朝堂上的‘肉食者’操心的事情。
但这粮价的问题,自己确实要早做打算,在确保帮到杜家情况下,不影响自己科举。
如此才是良策。
两人谢过王贵,转身往回走。
苏明远松了口气:“还好有赵员外帮忙,不然杜家这店真撑不下去了。”
沉砚却没放松,酿酒一事更是非同小可,若产出的酒不好喝,仍旧会对杜家酒食店有不小影响。
柳砚卿去了吴记书坊,不知那边有没有消息,沉砚拉着苏明远朝相国寺方向赶。
赵府在光化坊,吴记书坊和相国寺俱在信陵坊,前后相隔就一条御街。
两人走了不久便到了。
柳砚卿正跟吴掌柜说话,旁边还站着个穿短袖的商贩,手里提着个布袋。见沉砚来了,柳砚卿眼睛一亮:“仲实,你来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