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四月初三,曹昂上班的第二天。
按照新岗位的福利,他原本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毕竟刘协作为皇帝,主要的经学课程安排在未时,这意味着曹昂一天只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一个时辰。
可惜,美梦被无情打断。
天刚蒙蒙亮,丁夫人就派了贴身侍女来唤他过去请安。
曹昂裹着毯子一万个不情愿,但脑海里浮现出丁夫人那混合着慈爱与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认命地爬起来,草草洗漱拾掇了一番,赶往母亲的院落。
“儿啊,昨日第一天上值,可还辛苦?”丁夫人一见曹昂,便拉着手关切地问道,眼神里满是心疼。
曹昂努力挤出一点精神头:“回母亲,不累,一切都好。”
“那就好。”丁夫人点点头,随即又板起脸,“那你可知,为娘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
“儿子不知,请母亲示下。”
“没有事,你作为我的儿子,难道不该早起给为娘请安吗?莫非当了陛下的伴读,眼里就没我这个娘亲了?”
这话说得曹昂哑口无言,赶紧换上谄媚的笑脸:“母亲这是哪里话!儿子就算当了再大的官,给您请安那也是天经地义,必须的!以后儿子天天来!”
丁夫人见他态度端正,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接着,便开始了日常保留节目——吐槽卞夫人和她那个顽劣的儿子曹丕。
话语间难免带些难听的字眼,什么“狐媚子”、“没教养”之类。
曹昂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丁夫人这敌意是根深蒂固的啊!可其实根据后来史书上的记载,卞夫人人品还真不坏,历史上曹操跟丁夫人离婚后,卞夫人还能把丁夫人接回府奉为上宾,这份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至于曹丕那小子……现在还是个熊孩子,调皮捣蛋是真,但以后是不是枭雄,那还得两说。
他忍不住劝道:“母亲,慎言啊。毕竟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凡事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还没说出难,丁夫人顿时有些不悦,再她看来,曹昂这就是骼膊肘往外拐,可谁让曹昂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呢?
丁夫人索性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行了行了,不说她们了。说正事,前几日按你的嘱咐,我见了那张绣家的两个丫头。”
她脸上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啧,那个大的,长得跟个铁柱似的,膀大腰圆,随她爹!也就那个二丫头,名唤晚意的,瞧着还有几分姿色,人也文静,见了我虽有些怯生生的,倒也不慌张。”
说着,丁夫人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笑意,暗戳戳地问:“昂儿,你跟为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就看上那个二丫头了?”
曹昂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张晚意那清丽乖巧、我见尤怜的模样,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丁夫人一看他这反应,心中了然,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坏笑。
“哼,就知道你小子心里惦记着!既然你喜欢,那为娘就替你张罗。今晚见到你父亲,我就跟他说,给曹丕那小子定亲,就娶张绣家那个大女儿!”
她顿了顿,看着曹昂,语气带着点算计和宠溺:“至于那个二丫头晚意嘛……我瞧着是不错,可惜是个庶出,她那个嫡母似乎也不怎么待见她。你如今尚未娶正妻,先纳过来给你做个小妻,倒也使得。你看如何?”
曹昂一听,脸更红了,一半是羞臊,一半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包办婚姻”给惊的。
他梗着脖子,试图找回一点尊严和志向:“母亲!大丈夫之志,当如长江东奔大海,何患无妻?岂能……岂能终日贪恋温柔之乡!”
丁夫人闻言,嗤之以鼻,直接祭出杀手锏:“呸!少跟你娘来这套!还长江大海?你爹年轻时候志向也不小,眈误他娶妻纳妾、生儿育女了吗?你看他现在!你爹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有你了!可你呢?”
曹昂:“……”
【得,无法反驳。】
说不过,总躲得过!
曹昂立马站起身,对着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教悔的是!那个……儿子突然想起,今日还要入宫当值,时辰不早了,儿子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丁夫人回应,几乎是飞也似的逃出了院子。
身后传来丁夫人疑惑的喊声:“哎?你跑什么?你爹说你未时前入宫即可,这还早着呢!”
曹昂哪里还管这些,此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离开这个“催婚现场”!
可真从家里溜出来,站在许都清晨的街道上,曹昂又茫然了。
离入宫还早,去哪虚度这好几个时辰呢?
想来想去,忽然记起好象有日子没见自己的“谋主”贾诩先生了。
虽说贾诩如今挂着侍中、都亭侯的头衔,按说应该在宫中上班,但这侍中更多是个表示尊荣的虚职,他实际身份还是丞相府的内核幕僚。
曹操不在幕府议事的时候,贾诩大多闲居府中。
曹昂便溜溜达达来到了贾诩的府邸。
这都亭侯府,规模自然比不上丞相府,也比不上张绣那座彰显武人气派的宅院,但在许都城内,也算得上是一处清雅宽敞的所在。
府邸门墙不算特别高大显赫,青砖灰瓦,透着一种低调和内敛。
门口既无张牙舞爪的石狮,也无披甲持戟的卫士,只有两个衣着干净、眼神平和的门子守着,与贾诩那善谋能断,明哲保身的性格倒是十分相符。
门子听说是曹昂公子来访,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传。
不过片刻,中门竟然吱呀呀地打开了!
贾诩亲自迎了出来,态度躬敬却不显谄媚:“不知公子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曹昂被这隆重的中门迎接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文和先生太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才是。还有你该叫我什么?”
“主公!”贾诩一愣,随后神色如常的说道。
进了府门,绕过影壁,但见庭院布置得颇为雅致,绿树修竹,假山池鱼,错落有致,少了几分权贵之家的奢华,多了几分文士的清趣与幽静,一如它的主人,深藏不露。
分宾主落座后,下人奉上茶水。
曹昂看着那清汤寡水的茶汤,摸了摸自己因为早起还没填饱的肚子,也顾不上什么寒喧客套了,直接对贾诩说道:
“文和先生,实不相瞒,我这早上起来就被母亲叫去,还没用朝食。不知……贵府上可有些吃食?随便垫吧一点就行。”
“啊?”贾诩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那惯常的从容淡定出现了一丝裂痕,明显愣住了。
【这……曹公子专程一大早跑来,阵仗不小,开门见山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讨饭吃?】
这操作,着实让算无遗策的贾文和,也有些措手不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