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时间不到两刻钟,光禄勋桓典就催促着这群新兵蛋子回去找尚书令荀彧报到,由他具体分配事务。
郎官的职责根据个人所长有所区分:字写得漂亮工整的,自然被分配去从事公文誊抄工作,毕竟诏令要传檄四方,这年头又没有印表机,全凭一笔好字;身手矫健、通晓武艺的,则被选为皇帝仪仗或宫廷侍卫,负责宿卫工作。
而象杨修和曹昂这样,本身在许都已经小有名气和家世背景的,则被直接分配到了尚书台,从学习处理政务开始。
用比较现代的话来说,这就是机要秘书的岗位。
曹昂一时间竟有些时空错乱般的麻木。
具体到曹昂被分配的工作,更是让他哭笑不得。
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是:将尚书台已经草拟好的诏令誊写规范,然后拿进皇宫,找到皇帝刘协,走个流程盖上玉玺,最后再把盖好章的正式诏令拿回尚书台归档或下发。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传旨太监’、‘大内总管’、或者说‘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活儿吗?虽然不用净身,但整天捧着个玉玺跑来跑去,再干下去,怕不得变得娘们叽叽的?我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换个岗……】
就在曹昂琢磨着怎么找借口推掉这份有损阳刚的工作时,荀彧已经给他派发了第一个任务。
“曹昂,你即刻将这份册封刘备为豫州牧、镇东将军、宜城亭侯的诏书,送入宫中,请陛下用玺。”荀彧将一份绢帛诏书递给曹昂,他手头似乎还有别的重要公务要处理,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此刻陛下应当尚未回安福殿休息,多半是在宣明殿听讲学。你径直前往宣明殿寻陛下即可。”
“喏。”曹昂只得领命,捧着那份诏书,退出了尚书台,向着皇宫内苑走去。
这复刻版的皇宫虽然比不上洛阳原版,但对于初来乍到的曹昂来说,依旧是廊腰缦回,错综复杂。
他按照荀彧只说了一遍的方位和大致方向找了一会儿,愣是没找到所谓的宣明殿在哪儿。
正抓瞎间,看到一个内官低着头匆匆走过。曹昂赶紧上前拦住,拱手问道:“这位常侍,请问宣明殿往何处走?”
那内官似乎急着去办什么事,急得渗出一脑门的汗,被拦住后很不耐烦,头也没抬,随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直走再右转就是!”
说完就捂着肚子一溜烟跑了。
曹昂不疑有他,顺着内官指的路走去。
果然看到一座宫殿,抬头一看,匾额上确实有个“明”字。
【宣明殿,就是这儿了!】曹昂心中一定,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推门而入。
然而,殿内却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根本不象是皇帝正在上课的样子。
【嗯?荀令君情报有误?还是陛下提前下课了?】
曹昂有些纳闷,但很快就被这间宫殿的奇特之处吸引了注意力。
这间宫殿比他去过的其他房间都要通风和阴凉,仿佛自带天然空调,让刚从外面闷热环境中进来的曹昂感到一阵舒爽,不由得啧啧称奇。
更让他好奇的是,殿内靠墙处有一个很大的橱柜,而且橱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曹昂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拉开橱门。
这一看,他直接呆立当场!
只见橱柜里分门别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有看起来酥脆的糖块,有用蜜浸渍的果脯蜜饯,有晶莹剔透的蜂蜜,甚至还有一块块色泽诱人的麦芽糖!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地方?皇帝的秘密零食储藏室?不对啊,刘协都十六七了,还藏这么多零食?】
曹昂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本着“来了不捡就是丢”、“贼不走空”的宗旨,曹昂的吃货之魂蠢蠢欲动,伸出手就准备先拿一块糖果尝尝鲜,看看这东汉宫廷零食是个什么滋味。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糖果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清脆,又带着几分慌张和强装威严的喝声:
“大胆!何人擅闯此地?!”
曹昂心中一惊,回头一看,竟然是皇帝刘协站在门口!
说实在的,曹昂心里并没多少慌张,毕竟骨子里并没把这小皇帝太当回事。
但该装的样子还得装一下,他正准备顺势跪倒在地,装作受到惊吓,口称“陛下恕罪”……
忽然,他眼尖地发现,眼前的刘协并没有穿着像征皇帝的龙纹冕服,只是穿了一件质地精良,但款式普通的黑色深衣。
这打扮,若非知道其身份,看上去和普通的世家公子哥并无太大区别。
【诶?他没穿龙袍?】曹昂心念电转,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反正他认识我爹,不认识我,我干脆装傻充愣,假装不认识他是皇帝,他还能当场把我怎么样不成?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儿,曹昂把心一横,脸上那点刚要装出来的徨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你做贼心虚还敢喊人的不屑表情,没好气地对着刘协说道:
“乱叫什么!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陛下专属宫殿,禁止喧哗?”曹昂反而恶人先告状起来!
说着,他不但没退开,反而一把将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刘协拉了过来,顺手抓起一把蜜饯和酥糖,不由分说地塞到刘协手里,一边塞一边压低声音,用一种我们是同伙的语气说道:
“这些吃的,见者有份!多的给你还不行吗?喊那么大声,不怕把别人引来,把我们都抓起来啊?”
刘协看着手里被硬塞过来的零食,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行为举止完全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年轻郎官,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见过对他毕恭毕敬的,见过对他阳奉阴违的,也见过像曹操那样虽表面躬敬实则掌控一切的,但唯独没见过……这种压根不怕他,而且还用一种近乎哥们儿的态度对待他,偏偏又不是那种无礼冒犯的感觉。
刘协定了定神,试图找回一点威严,开口道:“这……这皇宫戒备森严,你……你这样私闯宫殿,偷……拿东西,难道不怕我去报告守卫,把你抓起来吗?”
曹昂闻言,非但不怕,反而狡黠地笑出声来,他凑近一些,用更低的、带着戏谑的语气说:“嘿!你现在可是我最大的同伙了!你举报?难道是要把你自己也供出去,让守卫把我们俩一起抓起来吗?”
虽然明知面前就是小皇帝,曹昂依旧用一种调侃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猜啊,这些好吃的,估计都是皇帝偷偷藏在这儿的。既然是偷摸藏起来的宝贝,咱们今天撞见了,那就是缘分!干脆敞开当回地主,直接说帮他分担!!”
说罢,曹昂不再客气,拿起一块色泽金黄的麦芽糖,直接塞进了嘴里。
那久违的、纯粹的甜味在口腔中迅速弥漫开来,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刘协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甚至还有点“分赃”意味的做派,拿着零食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有错愕,有茫然,竟然还有一丝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