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之后,曹昂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看着竹简上那一个个“奉天子以令不臣”,以及通篇将曹操塑造为“汉室柱石”、“中枢栋梁”的论述,曹昂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啧啧,这马屁拍的,层层递进,有理有据,既引经据典驳斥了对方观点,又不动声色地把老爹捧到了天上,还把曹氏的集权行为包装成了维护汉室统一的必要手段……】
【就算撇开我曹操之子的身份,单就这份答卷而言,若是传到老曹面前,就凭这觉悟,这政治站位,怎么的也得赏个官当当吧?】
将那篇花团锦簇、把他老爹曹操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马屁文章写完,曹昂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又找回了前世在秘书科给领导写发言稿时的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那时候,甭管领导懂不懂行,都要把报告写出花来,什么“研产贯通”、“有研的产”、“有产的研”,还有各种的工作汇报法,在他看来纯属“马粪表面光,里面一包糠”——形式大于内容,扯淡居多。
但没办法,领导就好这一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练就了一身“吹捧”的好本领。
如今重操旧业,虽然是给自家老爹吹,但那种熟悉的手感又回来了!好久不写,还真挺想,我真的是贱得慌!
他几乎是全场最快写完的考生,检查了一遍没有错漏,便拿起卷子,云淡风轻地走向主考。
司徒赵温和太常杨彪接过曹昂的答卷,仔细看了起来。起初,两人神色还算平静,但越往下看,脸色越是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且不论曹昂是曹操长子这层身份,单就这篇文章的政治倾向而言,谁敢给它打低分?
那不就等于公开质疑曹操的合法性和功绩吗?在许都这片地界上,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甲等!”赵温几乎没有太多尤豫,提笔批下了等级。杨彪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曹昂见状,心中暗笑,面上却躬敬地向两位主考官行了礼。
他目光扫过还在奋笔疾书的杨修,两人视线短暂交汇,杨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曹昂则对他挑了挑眉,算是打过招呼,随即潇洒转身,离开了考场。
接下来,就是等待明天的端门复试了。
所谓端门复试,便是在皇宫正门,由尚书台主持的最终考核,旨在防止公府初试可能存在的舞弊,由尚书令亲自把关。
历史上,广陵郡曾举荐徐淑,就在端门复试时被尚书郎以“颜回、子奇不拘年齿”为由诘问得哑口无言,最终被黜退。
不过,曹昂对此毫不担心。
因为如今的尚书令,正是荀彧荀文若!那是荀攸的叔叔,曹操集团的内核心腹,着名的“王佐之才”!有这层关系在,只要他曹昂不是真的草包到家,通过复试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心情愉悦,大摇大摆地考完试,坐着马车回到了丞相府。按照规矩,他先去向父亲曹操请安。
一进书房,就见曹操正伏案批阅文书。
听到动静,曹操抬起头,目光落在曹昂身上,先是带着几分审视,随即开口道:“回来了?考得如何?”
曹昂躬敬回答:“回父亲,两场皆已考完,侥幸都得甲等。”
曹操放下笔,哼了一声,先是批评道:“你那第一场的文章,朕……为父看过了!写得是什么东西?四平八稳,毫无新意,引用的都是些陈词滥调!若是寻常学子也就罢了,你身为我曹操之子,就这点见识?简直丢人!”
曹昂心里撇撇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本来就是我故意藏拙的。】
但紧接着,曹操话锋一转,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不过这第二篇《驳‘复刺史领兵旧制’议》,写得还算有点样子!引证得当,论述清淅,尤其是……嗯,立场很明确,心思也活络。”
曹昂闻言,心里刚有点小得意,被拍马屁自然要说我点儿好啊,忽然脸色一变,随即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整个人都麻了!
【我这才刚从司徒府出来,坐着马车回到家!你这当爹的,不仅连我得了甲等都知道,甚至连我两篇文章的具体内容和优劣点评都一清二楚?!这是什么恐怖的情报传递速度?!】
他这个疑虑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普通短打、打扮得象寻常仆役,但眼神精悍、行动迅捷的人,急匆匆地来到书房外,低声禀报后,递给曹操一个密封的信函。
曹操接过,随手拆开看了看,便放在了一边。
曹昂顿时明白了!
【好家伙!原来每次有考生交卷,那卷子内容立刻就有专人誊抄或者干脆原件就被快马加鞭直接送到丞相府上了!这监控力度,简直堪比后世的高考阅卷现场直播!】
他之前的猜测一点没错,这第二场考试的题目,看似是讨论中央与地方权力分配,实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鱼饵”,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和甄别,看看这些未来的官员中,谁是坚定的“曹氏路线”支持者,谁又是潜在的、心思活跃的“大汉忠臣”!
感慨之馀,曹操的话题又转到了曹昂揍司马懿的事情上。
他皱着眉头数落道:“还有!你在偏殿殴打司马仲达,成何体统?!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那是为父敬重的人!为父出仕的第一份官职,就是司马公举荐的!还有他兄长司马朗,如今正在为父麾下效力,先是司空府属官,如今外放为成皋县令,干得也不错!你怎么能对他亲弟弟下如此重手?!”
曹操语气带着不满:“为父早就听闻司马仲达素有才名,此次举他孝廉,就是希望他能来许都,为国效力,也是为为父分忧!你倒好,上来就把人给打跑了!这让为父如何向司马公交代?”
曹昂心里有些郁闷,辩解道:“父亲!那小子何止是看不起我?他根本就是看不起您,看不起我们曹家!言语之间,满是讥讽,说什么‘趋炎附势者,冢中枯骨’,这指桑骂槐的,您听不出来吗?”
曹操闻言,却是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看不起我?呵呵,昂儿,你还是太年轻。那些出身高门、自诩清流的士人,有几个一开始是看得起为父这个‘赘阉遗丑’的?可后来呢?他们大多都为我所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因为为父知人善任!无论他们出身如何,之前如何看待为父,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为父就能给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让他们获得应有的奖赏和地位!利益和抱负,总能打动大多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