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着儿子明显消瘦却更显精悍的脸庞,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激动冲击着他的心房,眼圈瞬间就红了。
但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维持着严父的姿态,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曹昂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瘦了……也结实了!”
他随即转过身来看向张绣,原本心中感慨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如今这般落魄模样,想要感慨万千一下,但看到张绣那剃了一半的阴阳头时,哪怕如同曹操这样久经沙场的人,都显得有些茫然。
【这?这是什么造型?一半光溜溜,一半乱糟糟,猪鬃毛,野猪皮吗?】
最后,还是稳了稳心神,向张绣道谢道:“宣威侯!小儿此番得以安然归来,全赖将军一路护卫!操,感激不尽!”
张绣连忙侧身避过,拱手还礼:“丞相言重了!臣与长公子此番共历生死,长公子机敏仁厚,临危不乱,对人和善,臣……心服口服!”
他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是真觉得曹昂这小子对胃口。
曹操闻言,更是欣慰,一手拉住张绣,一手拉住曹昂,朗声笑道:“好!好!今日吾儿与宣威侯平安归来,乃天大的喜事!走,随我进去!今日定要痛饮一番!”
父子、君臣相携入内,其乐融融。
只剩下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守门军士,瘫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身下一热,竟是失禁了,浑身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跟在曹昂身后的那五名西凉亲兵,看着这军士的怂样,互相看了一眼,学着曹昂平日里的口气,嘿嘿笑道:
“精神点!别丢分!”
“哥几个还是喜欢你刚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哈哈哈!”
许褚安排好了曹昂和张绣,转身看到这五个同样狼狈却精神头不错的亲兵,大手一挥,憨厚地笑道:“几位兄弟也辛苦了!俺老许准备了酒肉,管够!走,随俺赴宴去!”
一场为庆祝长公子曹昂与宣威侯张绣平安归来的宴会正在举行。
让曹昂有些意外的是,席间除了老熟人贾诩、荀攸,还多了几张原本记忆中熟悉、但穿越后尚未谋面的面孔。
一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下颌留着短髯,浑身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刚硬之气,正是以决断狠辣着称的程昱。
另一位则显得随性许多,衣袍宽松,手持酒盏,眼神略带迷离,但偶尔闪过的精光却仿佛能洞彻人心,这便是那位算无遗策的鬼才郭嘉。
想必是此次曹操卷土重来,愤恨交加,将麾下内核的智囊团几乎都带在了身边,以期万全。
凭借着本体残留的记忆碎片,曹昂迅速对上了号,心中暗忖。
【哦,这位就是‘程昱断粮’的那位狠人,那位就是‘十胜十败’的郭奉孝……都是大佬啊,都是大佬啊,得小心应对。】
贾诩原本端坐在席位上,手里慢悠悠地捻着酒杯,看到曹昂进来,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自己人”的笑意,心中甚至有那么一丝丝隐秘的期待。
毕竟,当初这位长公子可是以一场奇赌,口口声声要请他做“谋主”,言语恳切,目光灼灼。
这月馀不见,历经生死,恍如隔世,再见自己这位“内定”的主公,总该有些激动,有些特别的表示吧?
然而,现实给了贾诩一个大逼兜。
曹昂和张绣一踏入这香气四溢、温暖如春的厅堂,目光瞬间就被那摆满各色食物的案几牢牢吸住了!
什么贾诩、程昱、郭嘉……在那一刻,都比不上眼前那只烤得金黄焦脆、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的肥羊,那盆热气腾腾、汤色奶白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炖鸡,还有那堆得冒尖、颗粒饱满的黄米饭和烙得金黄、散发着麦香的小麦饼!
两人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绿了!活脱脱就象两只在荒野里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黄鼠狼,终于一头扎进了养鸡场!
【过瘾呐过瘾!今天不和这些鸡大战个三百回合!都对不起这个场面!】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节、什么谋士、什么谋主,都特么是浮云!
曹昂喉咙不自觉地剧烈滚动了一下,拉着同样眼睛发直的张绣,也顾不上跟几位谋士一一见礼,便如同饿虎扑食般冲到为他们预留的席位前,一屁股坐下,就开始狂造!
贾诩那刚刚扬起的嘴角瞬间僵住,随后一种无奈苍凉油然而生,如同被冷落的怨妇,默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得,之前要人家当谋主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才过了一个月,就成“牛夫人”了。
他自顾自地在那儿喝起了闷酒,心中还有些自嘲。
【当初和这小子打赌,说袁术会称帝,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淮南不也没动静吗?看来那赌约也作不得数了。罢了罢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曹丞相后面出谋划策,混口安稳饭吃吧。】
再说回曹昂和张绣的吃相。
这些天在黄龙坞,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除了黄焘、黄承彦设宴那顿正经见了荤腥,其他时候,主食就是能照见人影的豆粥和刮嗓子的野菜糊糊,盐都舍不得多放。
肉?那是想都别想!
一开始曹昂这来自现代的灵魂还吃不惯,可架不住饿啊!
那豆粥吃多了涨肚,吃完了屁多,可要是不吃,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
所以,眼前这顿在原先的曹昂看来烹饪手法粗劣、调味简单的饭菜,此刻简直就是瑶池仙宴!
烤羊肉?香!炖鸡汤?鲜!黄米饭?甜!小麦饼?实在!
两人甩开腮帮子,颠起后槽牙,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吃得是酣畅淋漓!
就连那度数不高、甜丝丝的小米酒,此刻也如同琼浆玉液,喝得曹昂啧啧有声,大呼过瘾。
曹操坐在主位,看着自己那原本举止得体、文质彬彬的长子,此刻如同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心中没有半分不悦,只有满满的心疼和酸楚。他想象不出这一个月儿子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饿成这样。
【好在……好在人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瘦是瘦了点,精神头还在。这下总算能回许都跟夫人交差了……】
曹操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