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彦早已将路上偶遇这几位“不同寻常”的流民之事告知了兄长,尤其强调了那名为首的年轻人“萧桓”文采斐然,气度不凡。
黄焘虽是武人,却也重视人才,故而设宴相待。
众人风餐露宿许久,早已饥肠辘辘。
此刻闻到厅堂内飘来的食物香气,看到案几上摆着的虽不算精致但分量十足的粟米饭、腌菜、甚至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炖肉,眼睛都直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在黄焘的示意下纷纷落座,开始还有些拘谨,随后便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洗去疲惫,填饱肚子,这一刻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
坞主黄焘放下酒杯,目光炯炯地看向曹昂,沉声问道:“萧公子,你自徐州而来,颠沛流离,想必对曹军知之甚深。外界皆传曹军残忍暴虐,动辄屠城,你在徐州时,所见是否……果真如此?”
曹昂心中猛地一咯噔,【来了!送命题!】他暗自吸了口气,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悲愤与痛苦交织的神色,放下筷子,痛心疾首道:“回坞主,曹军……曹军在徐州之所为,确实……惨绝人寰!晚辈亲眼所见,城池被破,百姓遭屠,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此等暴行,天地共鉴!”
张绣看到曹昂表演,心中感慨:【长公子的演技又精进了!】
他这番话事时情绪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听得黄焘和黄承彦面色凝重,微微颔首。
见黄焘、黄承彦面露同情之色,曹昂又将自己这便宜老爹,拿出来狠狠的辱没了一番。
但紧接着,曹昂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略微复杂:“不过……据晚辈后来辗转听闻,如今曹操迎奉了天子,定都许昌,打出‘挟天子以令诸候’的旗号后,其军队军纪似乎……焕然一新。此次征伐宛城张绣,沿途确实约束部众,少有扰民,也做到了予民休养生息之举。此乃晚辈道听途说,不知确否。”
他这番客观评价,既坐实了自己徐州难民的悲惨遭遇和真实身份,博取同情,又点出了曹操势力当前的变化,显得不偏不倚,更为可信。
黄焘与黄承彦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和思索。
他们身处荆州本土豪族,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曹操势力近年来的转变。
曹昂的这番话,与他们掌握的信息大致吻合,反而让他们对这位落难公子的身份和见识又高看了几分。
黄焘见曹昂说完,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刘景升大将邓济在博望坡伏击曹军,虽有斩获,但听说曹军并未遭受严重损失,反而击溃了邓济的军队,导致邓将军的属下溃兵成群,这些天不少溃军逃跑时,三五成群劫掠百姓,我黄氏子弟不敢为阁下开门,还请见谅!”
一听这话,曹昂突然来了精神,装出一脸愤懑的表情,怒目圆睁道:“那奸贼曹操死了吗?”
见曹昂称呼曹操为奸贼,又想到他是徐州人氏,一家老小或许都被曹军屠杀干净,也就不好奇了,只是缓缓说道:“曹军击溃邓济军之后,得知宛城被围困,便屯兵叶县,看这样子不日将要准备卷土重来,哎,这乱世之中,象我等这样的老百姓哪又安身立命之处呢?”
听到这个消息,曹昂心中已经乐开了花,只要自己的便宜老爹没事,自己这条小命就还有救。
听到曹军屯驻在叶县,并没有急切着回许都,曹昂心中猜测,自己宝贝儿子丢了、刚刚归降的张绣丢了,这到底是大胜还是大败?
所以曹丞相肯定会率兵卷土重来,不仅要解宛城之围,还要找儿子啊!
见气氛烘托到了这里,曹昂趁机问道:“敢问坞主,晚辈此前听黄长史言及,贵坞似有举族迁往襄阳之意?””
黄焘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不错。南阳此地,与曹军势力接壤太多,又无雄关天堑阻隔,已成四战之地。且听闻刘荆州亦有北进中原之意,届时此地必是首当其冲。为保全族人性命福祉,迁往襄阳,依附刘荆州,方是稳妥之计。”
他顿了顿,又道:“不仅是我黄氏,便是原本住在这卧龙岗上的诸葛氏,诸葛玄前些日子被刘表任命为豫章太守,便携家族子弟屯垦在襄阳的隆中。”
曹昂一听,内心顿时一阵激动,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诸葛氏!卧龙岗!豫章太守诸葛玄!那岂不是说,诸葛亮、诸葛瑾他们可能都在其中?这些都是当世名士,或者未来将星、宰辅之才的亲属圈啊!若是这些人将来都能为我所用……】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庞大的人才库在向自己招手,心中不禁啧啧称奇,一股“捡到宝”的兴奋感油然而生。
不过,这美好的幻想仅仅持续了一瞬,现实的冰冷立刻将他浇醒。
【想得倒美!现在自己小命都还攥在别人手里,身份是见光死的逃犯,还想招揽名士?不如先想想怎么在黄龙坞安稳藏身,等到老爹大军前来才是正理!】
酒足饭饱,暖意融融,曹昂的脑子也活络起来。
他听着黄焘兄弟谈论举族南迁的计划,心中却升起一个疑问。他放下酒杯,姿态躬敬地提出:
“坞主,长史,请恕晚辈多言。黄氏一族若举族迁往襄阳,自然是安稳之计。只是……这南阳祖地,黄龙坞偌大的基业,难道就这般弃之不顾,不留人看守吗?如今乱世,盗匪蜂起,若无人看护,只怕族中多年积蓄、田宅屋舍,皆会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黄焘闻言,浓眉微蹙,叹了口气:“萧公子所虑,老夫岂会不知?确实有些族老,故土难离,不愿过江。但……如今江北形势,曹刘对峙,兵祸链接,留下之人,安危难料。老夫身为坞主,需为全族考量,实在不忍让他们留在此地冒险啊。”他话语中充满了无奈,显然这个问题也困扰他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