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宛城被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曹昂和张绣的心是彻底凉了半截。
北归之路被邓济的追兵和封锁线切断,南边是刘表经营多年的荆州腹地,带着这么七八个残兵败将闯进去,跟送人头没啥区别。
前有围城,后有追兵,天地之大,竟似乎无他们这寥寥数人的容身之所。
寒风卷着冰雪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一样生疼。众人又冷又饿,连着厮杀、奔波的疲惫此刻一股脑涌了上来,曹昂几乎要站立不稳。
“大哥,看来这宛城,咱们是进不去了。”曹昂裹了裹身上那件根本挡不住寒风的破麻衣,声音有些发颤,“往南是自投罗网,往北是撞人刀口!小弟觉得,我们不如不走了吧!”
【真走不动了!】曹昂已经是又冷又饿,此刻的他是眼神迷离,脑袋发晕,身上发颤。
张绣眉头紧锁:“不走了?贤弟有何高见?”
此刻的张绣也拿不出主意,实在不行,降了刘表,就不信刘表还真敢杀了曹昂和自己,除非他真愿意和曹操不死不休。
曹昂分析道:“这荒郊野岭,天寒地冻,若无屏蔽,一夜之间就能要了人命!现在当务之急应当找个住的地方。”
“万一暴露了身份,贤弟你可就危险了!”张绣依旧有些担心。
曹昂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哈着白气,无奈的说道:“我的好大哥诶!咱们现在这模样,跟逃难的流民有啥区别?不如就真的扮作流民!找个附近的坞堡或者庄子,隐姓埋名,先躲起来!这天下这么大,还能没我们几个人的藏身之处吗?”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有信心:“我料定,若我父亲……哦不,若曹丞相主力未损,以他的性格和实力,绝不可能吃这个哑巴亏!不出两月,他必定会重整旗鼓,亲率大军前来找邓济和刘表算帐!到时候,咱们再里应外合……呃,至少是安全归队!所以现在,以不变应万变,保存自身,才是上策!”
张绣看着曹昂那虽然狼狈却闪铄着精光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几个摇摇欲坠的亲卫,知道这确实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他叹了口气,重重一点头:“就依贤弟!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于是,一行人不再试图靠近危机四伏的宛城,转而沿着淯水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西南方向跋涉。雪虽然不大,但寒风刺骨,身上的破衣烂衫早已被雪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脚上的鞋子也早就磨烂了,每走一步都象是在刀尖上跳舞。
堂堂北地枪王,曾经统率数千西凉铁骑的将领;尊贵的大汉丞相长公子,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的人物。
此刻却沦落得如同丧家之犬,在风雪中挣扎求存,这其中的心酸与委屈,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曹昂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造孽啊!老天爷,你玩我呢是吧!就算之前是社畜牛马,在原来单位天天写材料、应付检查!但至少办公室有空调,食堂有热饭啊!可现在穿越过来,没享受到一天福,每天净受罪了!】
张绣也是面色铁青,默不作声。
他想起了自己在西北纵马弛骋的岁月,想起了在宛城虽不算极尽奢华但也算一方诸候的日子……
再看看现在,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心里那份憋屈,就甭提了。
走了约莫十几里路,就在众人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快要冻僵在路边时,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坞堡。
那坞堡依托一个小土岗而建,墙体由泥土和石块混合夯筑,不算特别高大,但在这荒郊野岭,已然是一处难得的庇护所。坞堡大门紧闭,门楼上隐约有人影晃动,门楣上似乎还刻着两个大字。
众人精神一振,互相搀扶着,鼓起最后的力气向坞堡走去。走近了些,终于看清了门楼上的字——“黄龙”。
“黄龙坞……希望堡主是个好心人,能收留我们这些‘落难之人’。”曹昂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走我们去看看!”
然而,他们刚靠近大门不足五十步,门楼上就响起了呵斥声:“站住!哪里来的流民?滚远点!这里没粮食施舍给你们!”
只见门楼上探出几个脑袋,都是手持棍棒、弓箭的庄丁,脸上带着警剔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看到了一群散发着瘟疫的苍蝇。
曹昂赶紧上前一步,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人畜无害、最可怜巴巴的笑容,拱了拱手,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楼上的壮士行行好!我等是北面逃难来的,家乡遭了兵灾,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求贵堡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避避风寒,讨碗热水喝,哪怕在牲口棚里窝一宿也行啊!我们……我们可以干活抵饭钱!”
他这番说辞,自认为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
可门楼上的庄丁头目却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呸!少来这套!天天都有你们这样的死要饭的来聒噪!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探子或者土匪假扮的?快滚快滚!再靠近,老子放箭了!”
说着,还真有几个庄丁张弓搭箭,瞄准了他们。
曹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直冲脑门。
【我……我曹子修!曹操的长子!未来可能继承曹魏基业的人!现在居然被几个乡下庄丁当叫花子一样驱赶?!还要放箭射我?!】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张绣也是面色铁青,手握成了拳头,骨节发白。他纵横沙场多年,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若是平时,他早就一枪挑了这个破坞堡的大门!可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贤弟……走吧。”张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屈辱,拉了拉曹昂的骼膊。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现在这状态,连这几个庄丁都未必打得过。
曹昂咬了咬牙,看着那冰冷的箭簇和庄丁们鄙夷的眼神,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甚至真有性命之忧。
他狠狠地瞪了门楼一眼,仿佛要将“黄龙”二字刻在心里,然后颓然转身,跟着张绣和亲卫们,踉跟跄跄地离开了。